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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關心的芳菲,雖好久不見,但她在晨報廣告部當主任我是早就聽說的。我在電視上,還看過她競選主任時的演說的鏡頭。我下意識地看她一眼,她還是那麼美麗,還是那麼氣質逼人,還是把笑意始終掛在臉上。如果說,小麥是迷人的,精巧的,那麼芳菲就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她們兩人的任何一個,都是入畫的。

  許可證我們就不陌生了。許可證是某要害部門管要害的副總經理(原來都是稱什麼局的,後來機構改革,才叫公司)。許可證公司的老總,剛剛當上副市長,副市長雖然還兼著總經理,但他不可能天天到公司上班,也是不可能兼多長時間的,這不符合我國的人事體制,所以,公司在一個階段是群龍無首,幾個副總都想扶正,人人心事都不少。許可證本來在幾個副總裡排名靠前,本來他應該主持工作,或者是事實上的一把手。可市里不久前又配一個書記來。書記雖然不兼總經理,但,事情明擺著,書記一肩雙挑也是遲早的事(據說已經一肩雙挑了),弄得幾個副總沒了一點脾氣。原來許可證手中的權力很大,書記一到任,他就被削弱很多了。

  如前所述,許可證很會擺一點派頭,出入不是有秘書跟隨,就是紅粉知己不離左右。不過,今天可能是純屬私人聚會吧,他一個人開著車來了。許可證個子不高,人也不精幹,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不過氣質上還是從容很多。他當了多少年不大不小的幹部,和我們在一起也比較優越,一不小心還會露出驕傲的尾巴,但他擺架子不擺給我們看(有時也例外),和我們還是能夠說到一塊的,不然,他也不會來參加我們這樣的聚會。順便再說一句,他對我還是比較欣賞,我在做生意那段時間裡,沒少找過他幫忙,也沒少請過他喝酒。他忙也幫酒也喝,對我生意做不好也曾著急過,也曾給過我指點,也曾罵過我死腦殼子,也曾讓我到他那裡幹一個分公司的副職。後來差不多都要成了,他又請我喝酒,說我恐怕不是做生意的料,離他太近,說不準會給他添麻煩。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也就沒再找他幫過什麼忙。我這人,雖然沒混好,這點尊嚴還是有的。

  小麥是步行來的。步行,大約是很符合小麥這樣的女人的心情的吧。你可以試想一下,一個風姿也還綽約的女人,能從容走在大街上,不是有著平靜如水的心境,就是過著簡單若素的生活。

  芳菲開著一輛摩托車,大踏板的那種,車和人一樣既大氣又中規中矩。

  如前所述,我一見到芳菲,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心想,壞了,我們今天會很尷尬的,弄不好會不歡而散。可我們一打照面,我的疑慮就顯得太可笑了。芳菲還是始終如一地笑著,她目光直視著我,開口就說,早啊老陳。

  剛來,我說。我有點受寵若驚。她叫我老陳,這可是個新稱呼。從前她是叫我什麼來著?我是一點也記不得了。她的一笑,她的一聲老陳,就像我們是什麼都沒有過的熟人。也是,如今的社會,誰還有心思記得多年前的雞毛蒜皮呢。

  落座時,芳菲在我對面坐下了。她左邊挨著海馬,右邊挨著小麥,小麥這邊是許可證,許可證這邊是我,我這邊是達生。達生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八個冷菜早就上來了。大家一落座,服務小姐就開始上酒。許可證這時候就欠欠屁股,對上來的冷菜審視一番,又用鼻子嗅嗅,然後,用肯定的語氣說,你們看到沒有,這八個菜啊,顏色搭配很好,氣味也不錯,叫色香味俱全。海馬還是不改他的老脾氣,喜歡直截了當,他說,許總開始研究菜譜啦?許可證得意地說,也談不上研究,愛好而已。海馬說,不得了,許總官沒耽誤當,還是一個美食家!許可證說,吃了這麼些年,不吃出點名堂來,不是白吃了嘛。海馬臉上痛苦了一下,表示佩服。許可證又賣弄道,一般吃飯,都上六道冷菜,即使是八道冷菜,另兩道應該是小點。沒有人再去附和許可證了。他肚子裡菜經可能還不少,你看他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如果有人接著他的話茬,那他該滔滔不絕了。

  可沒人接他的話茬,他也繼續說道,你們不知道吧?到我們這個歲數,就是要研究點吃的,怎麼吃,吃什麼,事關後半輩子的身體。我對你們說啊,吃菜要以素菜為主,另外就是多吃魚了……

  達生顯然對他的話興趣不大。因為是達生請客,所以,他對許可證說,許總,我們先喝起來,再談,如何?

  許可證攤開一個手掌,送到桌面上,表示同意達生的話。許可證攤手的動作很優雅。

  達生以主人的身份站起來,舉起酒杯,一臉幽默的樣子。達生致辭了,他說,耶誕節剛剛過去,元旦節即將到來,各位至愛親朋,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祝大家兩旦(蛋)快樂。在座的人對他的話不明就裡,就在大家略一愣神間,達生又糾正(或強調)道,對了,是耶誕節和元旦節之間,聖誕和元旦,簡稱兩旦,現在正處聖誕和元旦之間,祝大家兩旦(蛋)之間快樂!

  我聽到海馬哈地一聲笑了。大家這才跟著笑起來。海馬重複道,兩(蛋)之間快樂,好,很好,非常好,非常很好!

  於是大家又笑一陣。

  氣氛一下子放鬆了。

  大家開始碰杯。達生是東道主,他敬了一圈,五杯下去,臉有點紅,說話也咬舌頭了,他說,你們喝,你們喝,喝,你們喝呀,兩旦(蛋)之間,快樂嘛!

  這時候,達生再說兩旦不兩旦的大家已經不笑了。大家都進入了喝酒的狀態了。

  我們都以為許可證和小麥會發生不愉快,至少說話會閃爍其辭,畢竟許可證追小麥的時候,發生過許可證自殺的事件。這件事,無論在過去,還是現在,大家當面都不好再提。我們在座的這幫菜鳥(許可證語),當年是一個單位的同事,所謂「自殺事件」當時真是滿城風雨。好在自殺事件不久,我們陸陸續續就散了。這是後話,暫時不說。

  第一個向達生敬酒的,不是許可證(許可證最有出息,而且他一直也以老大自居),而是小麥。小麥端起酒杯說,大老闆,我敬你一杯!達生擺著手,說,這你就說錯了,什麼大老闆啊,什麼敬啊,喝酒就是了,來,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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