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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這一下,倒將我噎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照我的眼光來看,做香港人的『二奶』實在是太不值得。每個月不就是那幾個錢,還整天擔驚受怕。我是一個農村來的人,傳統得很,看不慣這些女孩子。你現在年輕漂亮,過幾天老了,怎麼辦?依我看,不如找一份工作,再找一個婆家,雖然每個月只掙幾百元,總是心安理得……

  「還有些『二奶』,純粹是為了騙港人錢的。原先有位『二奶』經常坐我的車跑來跑去。她跟了一位香港人才一年多,買了房與高檔電器。女孩子很漂亮,也很寂寞。男人有段較長的時間沒有過來,她就不知怎麼地吸上了毒,沒錢用,將房子與電器都賣了,人也跑了。現在都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世上……」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調低了下去,有一種擔心在裡面。這給我很深的印象。這是位很善良的重慶人,對陌生女子也有一份牽掛,一種同情。

  2004年4月10日,我有事重返海灣村,打電話給王慶毅,讓他出車送我回市區。3年了,王慶毅還記得我,問我這3年來在哪裡發財,一個人過得好不好。我說還好,還那樣。他說,那就好。他告訴我,半個月前,他因非法營運,被口岸交管大隊逮住了,車已經被扣下了,正在想辦法。

  我問他有什麼辦法。王慶毅說,正在籌錢買車,不久就可以上路了,他歡迎我搭乘他的新「二手」車,希望我繼續照顧他的生意。

  在海灣村非法營運的黑車,由於「二奶」的日益減少,有關部門的大力整治,已經日薄西山了。

  夜讀筆記(二十三)

  人類在婚姻制度的確立上,經過幾千年的選擇比較,最終選定的是一夫一妻制。一夫一妻制是地球人文明時代的一個標誌。

  一夫一妻制在私有制時代,是片面的,虛偽的。恩格斯指出,在大量財富集中于男人之

  手的時代,只是「需要妻子方面的一夫一妻制,而不是丈夫方面的一夫一妻制」(《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在中國,最高獎賞是貞節牌坊,男子則以「三妻四妾」為榮耀。一夫一妻制慘遭破壞的歷史,不斷上演著良家婦女聲聲血淚的悲情苦劇,分明是一部婦女被壓迫被奴役被玩弄被歧視的屈辱史。

  不平則鳴,有見識的女性不斷發出反對納妾的呐喊,強烈要求維護一夫一妻制的婚姻。

  據《世說新語》、《五雜俎》等記載,東晉謝安的夫人劉氏堅決反對丈夫納妾,謝安想納妾又礙于臉面不便向劉氏開口,就請幾個能說會道的侄兒為他當說客。在劉氏面前,這幾個人果然伶牙俐齒,根本不提謝安想納妾,而是推于太極,大量引經據典,對她大談男人納妾是「先王之禮」,自古皆然。劉氏問:制定這禮的是什麼人?眾侄兒立即抬出大權威來壓她,回答說:「是大聖人周公,就是幫助武王伐紂,後又輔佐成王坐天下的周公。」不料劉氏冷冷一笑,斥責道:「閉嘴吧你們!周公制禮,主張男人納妾,要是周公的夫人制禮,一定不讓男人納妾!」眾侄兒一時無話可說。

  另據王文濡《筆記小說大觀》——

  謝公(謝安)既深好音樂,頗欲立(很想養幾個)妓妾(藝妓)。兄子外甥輩微達此旨(知道他的心思),共問訊劉夫人(探聽她的口氣),因方便稱(找機會稱讚)《關雎》、《螽斯》有不忌之德(這兩篇詩都歌頌後妃為君主引見姬侍而不嫉妒的德行)。夫人知以諷(勸說)己,乃問:「誰撰此詩?」雲:「是周公(周武王之弟)。」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爾,若使周姥來撰詩,當無此言!」

  劉夫人的話,不同的版本有不同的說法。她斷言,不論是周公夫人制禮還是撰詩,一定不會贊成男子納妾,言簡意賅地揭示出納妾是男權主義的產物,是當政的男人們行使的霸權。

  謝安夫人劉氏是中國婦女維權的一個典型,表達了廣大婦女破除丈夫納妾的強烈願望。

  可以說,為人之妻的婦女們即便身陷「夫為妻綱」的時代,為了維護一夫一妻的模式,千百年來的呐喊與抗爭就沒有停止過。

  讓我們看看唐初宰相房玄齡夫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和尊嚴,在皇帝面前,是何等地視死如歸!

  房玄齡(唐初大臣)夫人至妒。太宗(李世民)將賜美人,屢辭不受,乃令皇后召夫人。語以媵妾之流,令有常制。且司空年近遲暮,帝欲有優崇之意。夫人執心不回。帝乃令謂曰:「寧不妒而生,寧妒而死(你是願意不再妒嫉地活下去,還是願意寧可妒嫉而被賜死呢)?」曰:「妾寧妒而死。」乃遣酌一卮酒與之,曰:「若然,可飲此一鴆。」(房夫人)一舉便盡,無所留難。帝曰:「我常畏見,何況于玄齡乎?」

  ——宋·李昉《太平廣記》

  皇上派皇后勸說,又用飲毒酒相威脅,都無法改變房夫人捍衛妻子尊嚴和情感的初衷。另一則「寧妒而死」的故事亦發生在唐朝:

  唐初,兵部尚書任瑰,敕賜(皇帝賞賜)宮女二。女皆國色,妻妒,爛二女頭(燙傷兩個宮女頭),發禿盡。太宗聞之,令上宮賚金胡瓶酒賜之,雲:飲之立死,瑰三品,合(應當)置姬媵。爾後不妒,不須飲之;若妒即飲。」柳氏拜敕訖(拜謝皇恩後),曰:「妾與瑰結髮夫妻,俱出微賤,更相輔翼,遂至榮官。瑰今多內嬖(妾),誠不如死。」遂飲盡。然非鴆也,既睡醒。帝謂瑰曰:「其性如此,朕亦當畏之。」因詔二女,令別宅安置。

  ——宋·李昉《太平廣記》

  任瑰妻子認為,她與任瑰原本是結髮夫妻,一同從貧賤中走過來,互相扶持,才抵達榮華富貴之地。這時候,如果任瑰又娶小妾,那我的確不如死了的好。任夫人與房夫人甯妒而死,為的是維護夫妻間情愛的專一,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正義之舉。把她們一律扣上「妒婦」的帽子,是不公正的,是男權制下的霸權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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