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31)_那焉

三一

　　晴綠默記著紙上的那些大人物，今晚可不能出什麼差池。所幸，交給她的那部分亦不算多。離開始時間尚早，累了一下午，晴綠準備四處走走。會所內的擺設將古意與現代感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輝煌卻不讓人感覺突兀，溫馨又舒適，除了一個主會廳外，其他都裝修得好像自家客廳。不知不覺，她走到了最裡面的一個簡約客廳。正中擺著深木色的貴妃椅，再往前走幾步，對面的牆壁突然自行打開，裡面居然是個臥室。原來有紅外感應，要放到古代，當什麼密室機關倒是很不錯。

　　晴綠好奇地走了進去，裡面淡雅簡約，與外頭的格調全然不同，直接可以當家住，內側還有門，應該是衛生間。她剛想過去瞧瞧，忽聽見後面傳來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十分的熟悉，熟悉到她本能地想逃開。

　　她轉身躲進衛生間，仿佛受驚的小鹿，反鎖上門，緊張得口乾舌燥，接著清晰地聽到外面的談話。

　　「小顏啊，和你徐伯伯有十幾年沒見了吧，唉……自你父親出了那事後，我這張老臉也不好意思來看你，慚愧啊慚愧！」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年男音。

　　「哪裡的話。徐伯，這事擱到誰也沒辦法，何況你身居要職，要是因為家父連累了你的聲譽，那我們顏家還真擔當不起。」語氣明顯透著幾絲嘲諷，帶著顏南所特有的粵語腔調。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改過來。

　　「這孩子……看你說的。」那個徐伯有些訕訕然，歎了口氣，「說句心裡話，我看著老顏……唉，那個時候，心裡也是難受啊，可當初那一批人就是一口咬定……加上上面嚴打，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大家心裡都清楚，誰也不相信你父親會貪污……他啊，就是太實在了，唉……可人證、物證俱在，被吃得死死的，我是想走路子也沒得走啊……」

　　聽到這兒，晴綠心裡一驚，從小只聽顏阿姨說，顏南的父親因病早逝，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顏南卻從沒跟自己提起過……怎麼會這樣？她被自己聽到的這個秘密給驚呆了。

　　這時，屋外似乎走進了幾個人，應該是會所的工作人員，說是有人在大廳等著他們。等到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才慢慢走了出來，按下心中的疑惑，匆匆返回主廳。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清冷的大廳漸漸熱鬧起來。一張張長方桌圍繞著主廳，上面鋪滿了各類美酒佳餚，往來賓客衣香鬢影，語聲喋喋。整個大廳裡彌漫著食物誘人的味道與胭脂香水味。

　　晴綠的眸光細細掃過進來的每一位嘉賓，若與記憶庫裡的某位對上號，便掛上職業的微笑上前打招呼，將那些達官顯貴們一一領入座位，其中不乏那些時常出現在報紙頭條，或在電視裡時不時露個臉的知名人士。

　　宴會過半，她粗粗一算，名單上的幾十位嘉賓，除了大通銀行的聞董事外，差不多都到齊了，心下松了口氣，才發覺腳底發疼。也難怪，又細又高的鞋子穿了四個多小時，早已到達了極限。她等了片刻，未見有人進來，便走到角落，準備好好放鬆下雙腳，卻聽見背後傳來一個很不禮貌的聲音：「喂，那位小姐，麻煩你幫我把這件衣服送去洗乾淨，烘乾，再送來。說你呢，穿深灰套裙的！」

　　晴綠下意識地轉過臉去，見一名氣質出眾的男子拿著件前襟濕了大半的白色西裝，正不耐地看向自己。晴綠腳疼得很，也不知道衣服要送去哪裡，又覺得這人語氣著實不善，便涼涼說了句：「不好意思，我不是這裡的服務生。喏，那邊穿黑旗袍的，你找她們吧。」說完，便一屁股做到角落的沙發上，彎下身揉自己的腳。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男人，不會就是那個總裁聞致吧？

　　晴綠拿出資料上的相片仔細一對照，心中苦笑，也顧不得腳疼，一下子站了起來，急急沖到正和一位黑旗袍美女說話的聞致面前，扯出笑容道：「聞總裁，你好你好，我是環信的職員，請您隨我到那邊來，您的衣服烘乾後，我會叫人給您送過來……」

　　那男子掃了她一眼，淡淡說：「知道了，你等會兒。」隨即扭頭跟那位旗袍美女繼續說笑，語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笑意盈盈，態度紳士，「那麼，麻煩瀟瀟了，不如晚些請你喝茶？」

　　晴綠看了看那位叫瀟瀟的旗袍姑娘，容貌清秀，身材火辣，臉色微微帶紅，頓時明白自己說話的時機不對了。這才多久工夫，就已經連閨名都打聽到了，現在的才俊都是這麼風流麼？

　　又等了許久，那兩位才依依不捨地告了別，聞致轉身大步離開，似乎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晴綠忙追上前去，扯出笑容：「聞先生，這邊請。」

　　「我知道位置在哪兒，不麻煩帶路了，或許你可以再找個角落去按摩按摩你的腳。」

　　真是個變色龍！晴綠腹誹了幾句，還是帶著笑意，順便想緩和下氣氛：「呵呵，不麻煩。聞先生真是年輕有為啊。」

　　「喲，你還真不甘寂寞，這麼快又瞄上了一個？要釣金龜也先穿身像樣的衣服過來嘛，裹得跟中年婦女一樣，也好意思出來？嘖嘖……」晴綠眼角瞟到那個發出尖銳聲音的窈窕身影，假裝沒聽到，繼續跟著前面的男子走著。

　　「池晴綠，你聾了嗎？」席曼穿著銀白色的美人魚晚裝，挽著精緻的髮髻，雪白的脖頸上掛著耀眼的項鍊，緩步走到她的面前，低笑著嘲諷道，「上次見面還沒來得及和你好好敘敘舊呢。怎麼，被我哥給甩了，這麼快又恢復精神了？」

　　晴綠冷然看著她，依舊不卑不亢道：「席小姐，我在工作，麻煩您讓個路。」

　　「工作？」席曼嗤笑一聲，「你該感謝我，要不是我讓人給你安排這麼個迎賓小姐的工作，你怎麼能多認識些男人呢？怎麼，還滿意吧？」

　　晴綠冷笑一聲，依舊淡然道：「席小姐好像也快訂婚了吧，那麼，請你不要再這麼幼稚了，有這閒工夫，還不如花點心思去討好你的未婚夫。」

　　聞致在一旁好笑地看著兩個女人鬥嘴。席川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妹妹？不過也是，富家小姐的通病嘛，只是也太不懂得分場合了吧。又掃了眼另外那個女人，神色自然，不禁笑了笑。剛要開口，卻見那席曼張口一句「不知廉恥」，揚起手就要打過去。

　　聞致忙伸手拉住了她，笑容可掬道：「席小姐，我想，你要鬧脾氣之前，也先看看這是個什麼地方。」

　　席曼看到周圍已有一些人投來驚異的目光，恨恨然甩手轉身，還不忘將她細尖的高跟毫不留情地踩在晴綠只穿黑色絲襪的腳背上。

　　晴綠只覺腳面刺痛，心底的怒火轟然決堤，顧不得其他，她搖晃著一把將席曼拉住，直拖到角落停下。

　　一旁的聞致覺得好笑，便也站在遠處看起了熱鬧，這個女人火氣也不小嘛。

　　晴綠努力平復了下心情，慢條斯理地說：「請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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