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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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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民宣把什麼都說清楚了,大家還能說什麼呢。徐樹軍把這個意見告訴了省廳的人,復會後很快達成協議。任之良在談判代表吃飯的時候對協定文本做了最後的修改,上班之前送交會務處,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件事終於畫上了句號,此後就是如何督促落實這個協議了。 幾天後,徐樹軍、任之良一行,陪同郝民宣下鄉視察邊界問題協定的落實情況和災區重建情況。到了現場,與事發時的情景完全兩樣,鐵絲網已經完全修復,遠遠看去,它沿著山脊蜿蜒曲折,頗為壯觀,使人很容易聯想到幾千年以前的萬里長城。細細想來,不論是長城也好,還是鐵絲網也罷,都是人們生活領域的分界線,都是人工製造的,均為生存競爭的產物,是人類的本能使然。 鐵絲網這邊,牧民的帳篷恢復了原樣,成群成群的牛羊散落在這片幾乎被它們啃光了的草原上,頑強地保存著它們的生命體。郝民宣他們隨意進了一頂帳篷,一個男子盤腿坐在火爐口,正在用火皮袋吹火。 生活在這一帶的牧民,生火做飯都用牛糞。在帳篷的一角,用就地挖來的土垡子壘成一個簡易火爐,火爐不用任何金屬爐齒和爐口,下面留三個洞,用於清理爐堂和吹風,上面做三個墩子,用於支撐灶具,本地人把這種火爐叫做「三叉」,在自然或半自然條件下使用,既方便,又實用。做飯和燒水時,放一把芨芨草,劃根火柴點燃,然後放入曬乾的牛糞,再用火皮袋吹。 火皮袋是牧民自製的鼓風工具,它用整張羊皮製成一個袋子,在袋口的一端紮上一根金屬管子,另一端完全敞開。用時,把管子從三叉下端的洞裡伸進爐膛,一手撐住管子,一手撮往袋子的一角,很有韻律地抖動抖動,袋子便鼓滿了氣,然後輕輕地壓下去,氣便吹進了爐堂,隨著袋子一抖一壓,火苗便一竄一息,一會兒,爐堂就燃得通紅。 那男子臉上黑黑的,鼻子上沾滿了灰。他見有人進來,不自然地站起來,用衣袖擦擦臉上的灰,尷尬地笑笑,站到一邊去。這時,隨行的鄉上的領導對那人說:「哎,這是郝市長,來看看你們,你們有什麼困難,就儘管說。」 那人就罵番西縣的人,說這些人多麼野蠻,如何拉倒他們的帳篷,如何打他們的人,如何趕走他們的牛羊。郝民宣拍拍他的背,說:「這些我們都知道,就不用說了吧。我問你,給你們的補償金,你們都拿到手裡了吧?」 那男子說:「拿到了,都拿到了,謝謝各位領導,謝謝各位領導。」說著便雙手抱拳,向進了帳篷的人作揖。任之良不覺抿嘴一笑。他實在不知道,他的這個舉動是出於自願,還是做作。也只是那麼一想,就不再往深裡探究,也不再考究它的真實性。反正領導愛聽,就當它是真的吧。他和隨來的華記者趕忙攝像、照相。其他領導們圍著那男子,爭先恐後地問這問那,那男子這時不再尷尬,他成了這兒的中心,對領導們的各種問題對答如流。任之良想,讓他來當領導,准是一把演講好手,比我們市上的有些領導強多了。可惜他無緣當領導,不知他有沒有兒子,念書了沒有,是否繼承了他的演講基因。如是,就應該讓他從小學習領導科學。 郝民宣他們又進了幾家帳篷,證實給牧民的補償金確已發到牧民手裡。於是,帶著他的人馬在草原上兜了一圈,重點在鐵絲網附近看了看。他看到,在這遼闊的草原上,青草被成群的牛羊啃食得露出了地表。他想,再大的草原,它的負載能力也有個極限,過度的放牧已經讓這塊大地不堪重負。昔日「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光景已經成為遙遠的歷史。 他對隨行的縣鄉領導說:「你們看到了吧,我們不能在發展經濟這個問題上一味地追求速度,而是要與自然和諧發展。老祖宗早就說過,我們對大自然的每一次征服,都受到大自然無情的報復。市上提出的發展特色農業的戰略,就有發展舍飼養畜的內容,你們能不能想點辦法,把這成群的牛羊從這裡撤下去,放到各家各戶的畜圈裡去養呀?哪怕一點一點地做也行啊,一年撤不了兩年,兩年撤不了三年,總歸,我們再也不能對此熟視無睹。不然,我們上對不起祖先,下對不起子孫,我們這些人,都會成為歷史的罪人的。」 隨行的縣鄉領導都表示,要儘快落實市長的指示,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裡的畜群數量減少到草原能夠承載的程度。 視察完草原,他們來到了地震災區。這裡一片繁忙景象,整齊劃一的民宅,已經初具規模,受災的人們正在為新建的房舍粉刷外表,平整院落,打造院牆。 他們進了一戶人家,郝民宣把村主任江永鵬叫到前面,說:「看來你們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謝謝你們。我們長話短說,在災區重建工作中還有什麼問題,你們儘管說,今天市上的,縣上的,鄉上的領導都在,有什麼問題,我們解決什麼問題。」 江永鵬說:「感謝各位領導對災區的關懷。領導們都看到了,各家各戶的房子都是按照上面的規劃修的,這會兒差不多都蓋起來了。還有點兒零星活,也花不了幾個錢,就不好再向領導們提啥要求了。」 任之良知道,江永鵬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在看鄉上領導的眼色。按照法律規定,他這個「官」,是村民自治組織的負責人,是由村民選出來為村民服務的,他和鄉長沒有上下級關係,也沒有向政府負責的義務。可在社會生活中,事實上和鄉鎮領導形成了上下級關係,村上的工作聽命於鄉政府,村主任得看鄉上領導的眼色行事。因為,法律是寫在紙上的,而鄉長是活生生的,有什麼事請求鄉長比請求法律要方便得多。 「群眾的生產、生活還有什麼問題呀?」郝民宣掃了一眼在座的人,像是問村主任,又像是問大家。 江永鵬剛想說什麼,鄉長說話了:「問題還是有的。最大的問題是群眾來年的生產。今年,有各級政府的救濟,有四面八方的支援,群眾的房子也蓋起來了,生活也沒發生什麼意外,就這麼著過來了。領導們下山的時候可能看到了,這個村和附近的幾個村,歷來是靠泉水灌溉的。地震以後,泉水越來越少了,今年的冬灌已經成了問題,明年的春水看來也沒有指望了。也就是說,明年這個村和附近的幾個村,面臨著下不了種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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