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機關 >
五十七


  《機關》第七章

  「我們一起觀魚好嗎,我正在觀魚呢,可有趣了。」

  「非常樂意,好,一會兒見。」

  任之良進門後,兩人相視一笑,也沒有什麼話說,要說的話剛才在電話中說得差不多了。梅雨婷把靠寫字臺那兒的一把椅子挪了挪,讓任之良坐下,指點著她的魚箱,一幅天真爛漫的樣子。

  任之良所在的位置,斜對著魚箱,是觀賞的最佳位置。一米多長的箱內,底部鋪著一層白色的沙礫,錯落有致地栽種著迷人的水生植物,陽光透過窗戶斜照進箱內,清澈的水在藍天白雲背景圖案的映襯下,是那樣的賞心悅目。水生植物間,幾對魚兒在嬉戲,非常有趣。

  梅雨婷坐在他的旁邊,對他說:「這對紅色的叫血鸚鵡,你看它是不是名副其實,像個鸚鵡呀?」

  任之良仔細一看,果然像只鳥,不似其他魚類,頭和軀幹直接連在一起。它的頭與軀幹之間有明顯的過渡部分,他想,這個魚種如果再度進化,是否就能長出像哺乳動物那樣的脖子來呢?再看它的背鰭、尾鰭,與魚尾諧調搭配,恰如展翅飛翔的鳥類。任之良想,如果它真的變成一隻鸚鵡,可能尚需幾億年漫長的進化過程吧?

  「你看它受傷了,是被『黑劍』給咬的。」

  「這東西能把它咬成這樣?」任之良觀察了一下「黑劍」,它寬闊的嘴巴一張一合,並不見一顆牙齒。

  「這魚界域觀念太強,起初,它佔據這邊,」梅雨婷指著左邊的一塊地方,「不讓其他魚靠近,要靠近這兒,它就沖上去把它趕走。它見其他魚都怕它,就走出它的界域,滿箱內追擊它的同類,把它們咬得遍體鱗傷,把全部魚箱據為己有。後來我又買來一條血鸚鵡,剛投到箱裡時,一陣亂咬,包括這條血鸚鵡在內,同類同種之間也互相攻擊。慢慢地,兩條血鸚鵡看清了形勢,分清了敵我,聯合起來,共同對付『黑劍』,把它逼到了原來的界域,形成了現在這種互不侵犯、和平相處的局面。」

  「噢,這叫以武制武,以戰爭的手段達到和平的目的,我們人類不也經常使用這樣的策略嗎?可見你的這些寶貝是多麼聰明呀!」任之良戲謔道。

  「其實,這是所有生物的本性,」梅雨婷不緊不慢地說,「不管它有多麼低級還是多麼高級,包括人類,也莫不如此。你想想看,一群人,或是一個部落,或是一個群落,在互相混戰中,勝利的一方霸佔下一塊地盤,就為本群人所有,這群人中總有那麼一個人,征服了本群中所有的人,就成為這群人的頭目,國家誕生後,這個人就成為國王。即使所謂現代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人類的這一本性與低級如魚類的生物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大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國際區域,小到一個團體、一個單位、一個家庭,莫不如此。你想想人類的全部歷史,不就是佔有與反佔有的歷史嗎?」

  「哎,還真是這樣。」任之良想想,凝視著梅雨婷,他見梅雨婷擺出一副哲學家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

  梅雨婷似乎在某種慣性的推動下,接著話題繼續說:「人類的某些行為方式來自所有動物共同的祖先,換句話說,現代人類攜帶著原始祖先的基因,所有物種共同祖先的某些基因遺傳至今,幾億年也沒有改變。不言而喻,人仍然是大自然的孩子,並未脫離自然。」

  「人是有文化的物種,這在我們已知的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這難道說也錯了不成?」任之良故意跟她抬杠。

  「這並沒有錯。但把人類文明的作用誇大到不適當的地步,會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人類的進一步進化。」

  「進化是一種自然歷史過程,這與人類的思想認識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正如你說的,人是有文化的物種,文化影響行為,行為方式的不同導致心理的差異,精神驅動身體,身體驅動基因組,基因組的變化導致一個物種的變化。由此可以推導出,行為可以促成一個物種的進化。」

  任之良點點頭,微笑著說:「高,高,高論。」

  「這些話憋了好長時間了,想說,又沒地方去說,你來了,就不禁說出來了,說出來就舒暢得多了。」說到這裡,她停下話頭,望著任之良。良久,她又說:「也不知道為什麼,像這逢年過節的,別人歡天喜地,可我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任之良說:「說來奇怪,我也有同感。每到這樣的日子,別人熱熱鬧鬧的過節,我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還不如平日裡那樣緊緊張張地過得踏實。這會兒也就給你說說,別人面前我還不敢說,說了,人家會說我無病呻吟。」

  梅雨婷看看任之良,笑笑,她說:「也許,有些人天生就是這樣吧!屬於個人的個性。」

  任之良點點頭,說:「不管是不是個性,挺反常的,這樣不好。」

  梅雨婷望著任之良,說:「這又不妨礙誰,無所謂好不好的。」略一停頓,她突然問任之良,「哎,你知不知道你們家族有沒有過孤兒?」

  「不知道,」任之良回答,「哎,你何以問起這樣一個問題?」稍停,他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這種心理特徵,是由我們的祖輩遺傳下來的。」

  梅雨婷說:「是這意思。」

  任之良看了一眼梅雨婷,她白皙的臉膛透著粉紅,明亮的眼睛裡水汪汪的,好像剛剛沐浴過似的。她突然停下來,情不自禁地笑笑,問任之良:「如果我是你的一位男性朋友,這大過年的,你會不會來看我?」

  任之良不知如何回答梅雨婷的問題,他略加思索,說:「我想沒有這樣的『如果』。」想了想,他反問梅雨婷,「如果我也問你同樣的問題,你將如何回答?」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