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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梅雨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又問他:「如果你孤身一人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你會感到怎樣?」

  任完良不假思索地說:「會感受到非常孤單。」他望著梅雨婷,問,「你深有感觸,是吧?」

  「是的,在一個人群中,如果沒人和你交流,在你的心目中,他們就不是人,而是異類。」

  「嗯,有點道理,」任之良說,「我小的時候,經常到野外拾糞塊呀、挖野菜呀什麼的,有時和小夥伴走散,突然遇到一群陌生的人,就感到非常恐懼,就像遇到了一群狼。那種恐懼感,至今都難以忘卻。可見,人是生活在一定的群落中的,人一旦離開自己的群落,就什麼都不是。」

  「是這樣。群居動物以族群的形式生活在一起,我們的祖先就是以這種方式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族群文化』深深地印在人類意識深處,還在人們的生活中發生作用。」

  他倆這樣聊著,外面傳來劈劈啪啪的鞭炮聲,窗外望去,天空中不時劃過五顏六色的花炮,不覺時間已到黃昏。梅雨婷看看表,對任之良說:「你該回家了。」

  任之良也看看表,說:「還早呢!」他望著梅雨婷,在心裡說,這姑娘怪可憐的呢。這樣想著,他不自覺地靠近梅雨婷,觸到她時,感覺她在顫抖,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對她說:「你也該成個家了!」

  梅雨婷慢慢地把頭靠在任之良的胸前,抬頭看著他,然後平靜地說:「是呀,有個家多好呀。」

  任之良附和道:「擋風遮雨就全靠它了,尤其是女人,更需要它。」

  梅雨婷輕輕地點點頭,她突然意識到她依偎在他的懷裡,就有點不好意思,她脫開他,對他說,「你回吧,以後再聊!」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來,向她道了一聲珍重,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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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整局領導班子的風波悄悄地過去了。局長仍然是局長,幾位副局長也沒有什麼變化,駱垣非法報銷發票的事也不了了之。事情明擺著,上面有人對這個問題有意捂著蓋著。對此,徐樹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徐樹軍覺得,他和駱垣在一個鍋裡攪勺子,這人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如此卑鄙的手段做出如此卑劣的事來,心也有點太髒了,以後還怎麼共事呢?更可氣的是,這事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過去了,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通過這事,徐樹軍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副手對這個位置是志在必奪,背後又有人給撐腰,何時來奪只是個時間問題。心想,與其叫人家攆,還不如主動一點退下來體面。這麼想著,對局裡的工作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很多事情也就由著他人去了;對駱垣的所作所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對自己過不去,就得過且過。

  駱垣在舉報徐樹軍的事情上,不僅沒有達到替代徐樹軍的目的,而且挨了劉金全和甄恪的批評,還差點鬧出什麼亂子來,徹底毀掉自己的政治前程。因此,他感覺到,這天下還不是他姓駱的天下,他還不能為所欲為。在局裡,還不能不把一把手放在眼裡,至少在表面上還得做出一副順從的樣子來,不至於再讓人家抓到什麼把柄。所以,只要不是涉及與個人利益相關的事,總要向徐樹軍請示彙報,徐樹軍就說,你們看著辦吧,有了成績是你們的,有什麼責任,你們自己承擔好了。

  任之良夾在中間,工作不好做,個人關係也不好處理。辦公室負有機關管理的職能,他跟誰處,都是輕也輕不得,重也重不得。

  他知道,眼下這風平浪靜的日子是維持不了多久的,駱垣並沒有放棄當一把手的努力,之所以收斂,是因為報了假賬,如果有人跟他較真,把這個問題炒熱或捅到上面去,那是要受處分的,往重裡說,就是坐牢也未可知。他清楚,一旦再捲土重來,徐樹軍會把這事拿起來,作為武器向他投去,如果惹急眼了,也就不管什麼甄書記劉常委了。因為,自衛是一切生物的天性,不要說自詡為萬物之靈長的人了!

  其他幾位副局長、調研員、助理調研員什麼的,本來就沒有什麼事可做,爭那個一把手又沒有一點希望,也就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落得一身自在。這樣,任之良也好伺候得多,誰沒茶葉了,沒有純淨水了,或誰的電話、手機、電腦網路沒費了,或誰要用一下車什麼的,來給任之良吱一聲,任之良打發個人去買上,送到誰的辦公室,或讓會計開張支票,讓司機上電信部門交了,或派個車,也就打發了。有時任之良花這些錢,確實心疼,他想,把這幫子人養在家裡,該享受什麼待遇叫人家享受得了,白白地養著也比叫他們上班省呀,至少可以省下電話費、手機費、上網費、汽車燃修費、電費水費這些開支,還可以給他省點口舌,省點精力。

  任之良一直被駱垣視為異己。在駱垣的社會關係網上,每一個砝碼都有一定的政治含義,交誰不交誰、怎麼交,都有一定的規則。像任之良這種人,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幾乎不為駱垣所注意,一有風吹浪打,不是拉便是打,沒有中間道路讓你可走,你想逃都逃不脫的。他們生在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地方,吃的是同一塊地裡長出的食物,喝的是同一條河裡的水,在完全相同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下長大,接受的是完全相同的教育,而行為模式竟是如此天壤之別。由此可見,這是由他們的遺傳基因決定的,與自然環境無關,與後天的教育和其他社會環境的關係也不會很大。

  局裡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任之良緊張的生活變得悠閒起來。忙慣了的他,一旦閑下來,便產生了這樣一些奇怪的想法,這些問題纏繞著他,著實令他厭煩。

  他想跟林思凡聊聊,而林思凡好像永遠地失蹤了!這瘋丫頭,叫狼叼走了嗎?如果是這樣,就太可惜了,她是人類的優秀分子,她的基因應當代代相傳,不應該在生兒育女之前就被狼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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