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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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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樹軍從省城回來,局裡已經亂得一塌糊塗。他剛一進樓,樓內大廳一片狼藉,樓梯扶手和樓梯上積滿塵土。他到他的辦公室,辦公室裡的東西已經被搬出,有兩個民工正在刷牆。徐樹軍怒不可遏。大聲喝道:「是誰叫你們幹的?」 兩民工停下手中的活,怔了怔,互相望望,輕聲說:「是我們老闆叫幹的。」 「什麼老闆不老闆的,我問的是我們這裡誰讓你們刷這個牆來的?」徐樹軍稍稍緩和了一下語氣,問道。 兩民工搖搖頭。 徐樹軍看著民工木訥的樣子,平靜地說:「這不怪你們,把活停下來,你們出去吧!」說著,他就氣呼呼地走了。 他推開局辦公室的門,裡面有幾位正在打牌,見局長進來,且滿臉怒氣,都把牌收起來,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連茶几上的錢也沒有來得及收,任其散亂地堆在那兒。徐樹軍見狀,自己先愣了。他把這幾位瞅了一眼,強壓住怒火,平和地問道:「你們任主任呢?」 「剛才還在這,剛剛出去不久。」其中一位回答。 「把他給我找回來!」 剛才說話的那位「嗯」了一聲,出去找任之良。其他人打個馬虎眼,嬉皮笑臉地離開了這裡。徐樹軍坐在任之良的椅子上,儘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進行分析、推理、判斷。他把這事自然地與檢舉自己的事聯繫起來,肯定又是駱垣幹的。 這個駱垣呀,徐樹軍想,在平常的日子裡,他分管的科長們,從未把他放在眼裡,他的話,他們從未當回事,因為他多半說的是外行話、廢話、不著邊際的話。有時在會議上,在公共場所說出這樣的話,他分管的科長們當著大家的面反駁他,讓他下不了臺,還是我徐樹軍給他打圓場,給他個臺階下的。在工作中,只要不違反大的原則,徐樹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儘量讓著他,人嘛,就那點水準,該讓還得讓啊!可如今,他倒露出了尖牙利齒,對準我徐樹軍的軟肋狠狠地咬了一口,現在看來,不把我置於死地,駱垣自己就活不下去呀。 他轉過頭,看著茶几上的錢,心想,這說明,他在省城的一個星期中,局裡的職工已經處於放任自流的狀態,在辦公場所公開地賭上了。 他想到粉刷辦公室這件事,馬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在這段時間內,組織已經對局裡的班子進行了調整,抑或至少已經有了這樣的動議?不然,是誰這樣目中無人,擅自動用局裡的資金粉刷用了還不到兩年的辦公樓呢?除了駱垣,還能有誰呢,這個人一拍腦門,什麼事幹不出來呀!過了一會兒,任之良回來了,他進門後在徐樹軍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一副甘心情願接受批評的樣子,在這方面,他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的。他不自然地笑笑,問:「你回來了?」徐樹軍沒有說什麼,他盯了任之良半天,才緩緩地說:「是駱局長叫你這麼幹的?」任之良點點頭。 「這事無論如何也得給我打個招呼,」徐樹軍提高了嗓門,「我告訴你,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到任何撤職、免職或者停職的通知,我還是這個局的局長!」他稍緩了口氣,說,「我徐某人就是坐牢,也得有個法律程式,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時期,說抓就抓了,說消失就消失了?」 「我給你打過幾次電話,都關機。」任之良說,「駱局長催得緊,我想刷刷辦公室也不是什麼壞事,就安排幹開了。」 徐樹軍這才想起,自己走得匆忙,忘了帶手機的充電器,在省城的幾天裡,手機一直沒電。他歎口氣,說:「你說這是個什麼事,就這麼迫不及待了?既是他當局長了,等我回來給他騰也不遲嘛!」 「我也勸過,」任之良說,「勸他等你回來再說。他也沒說什麼,就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呀,你呀,真是不可救藥!』那意思很明白,不就是說我傻嘛,說我不識時務嘛!」 徐樹軍沉默了半天,他情緒穩定了許多,對任之良說:「我也不怪你,人家是領導,你扭也扭不住的。好吧,你請一下駱局長吧。」 駱垣在自己的辦公室和幾個鐵哥們打牌,聽說徐樹軍叫他,他對任之良說:「叫他稍等一會兒,等這圈牌打完再說。」 任之良只好退出,他又不想去回徐樹軍的話,怕徐樹軍把對駱垣的怨氣撒在自己的頭上,弄得自己豬八戒照鏡子,裡外都不是人。於是他順手推開隔壁一間辦公室,這裡也煙霧繚繞,幾位科長正在牌桌上酣戰。他坐在沙發扶手上,看著他們打牌。他估摸著駱垣他們的一圈牌可能已經打下來了,他又去催,進去,他們正在結帳,大把大把的票子,在他們的手中來回折騰。駱垣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任之良便知,他是贏家。其他三位是其他部門的副職,都拿眼瞟著任之良。任之良明白,那是在責備他攪了他們的牌局,剝奪了他們「返本」的機會。 駱垣進了局辦公室的門,臉上的笑還沒有消失。他落落大方地坐在徐樹軍的對面,大大咧咧地問了句「回來了」、「路上平安」之類的話,便說:「我想把最近的工作給你彙報一下……」徐樹軍看他有長篇大論的意思,截住他的話說:「你先說說這粉刷房子的事吧。」 「哦,是這麼回事。你走了沒幾天,甄書記來過,他說我們這麼漂亮的辦公樓,看上去不怎麼整潔。我琢磨著,是不是該翻修翻修了。這不,先刷刷牆,再置辦一些像樣的辦公用具,把咱們這地兒也武裝武裝。嘿,這不都是給你臉上貼金的事嘛!」 徐樹軍心裡說,恐怕是你估摸著我徐某人敗局已定,急不可耐地給自己做窩呢吧。他這麼想著,嘴裡卻說:「我說你什麼好呢,駱局長,這樓修起來才兩三年時間,你說有這個必要嗎?你哪是給我臉上貼金,是拿納稅人的錢往這牆上貼呀,這個代價也太大了吧。再說,眼下這筆經費從哪裡來呀?」 駱垣啞口無言。沉默了一會兒,他說:「只能是先斬後奏,把活幹完了,再向財政要唄。」 「有這麼簡單嗎,財政又不是你們家的,什麼錢都可以要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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