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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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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處長金子插話:"你們付的這個錢叫啥子錢?" 這一問把毛貴生問住了。他張起嘴巴說不出來,張了半天說了一句:"你問王自然。" 王自然就在旁邊抽煙喝茶裝啞巴。他是毛貴生的合夥者,調查工作只有他的席坐沒有他的話說。陳毅力掉頭問他是什麼錢。他氣呼呼地說:"你問我,我問哪個?不曉得!" 陳毅力又轉頭問毛貴生:"這個錢是哪個決定給的?是你還是他?"這裡的他指王自然。哪個決定給錢哪個總曉得給的什麼錢。 毛貴生望王自然。王自然望毛貴生。兩個都不開腔。他們明白,那天和曾玉榮商量這事的時候,他們兩人都在場。他們提出來,公司資金緊張,一時拿不出錢來,又急需鋼材,能不能賒帳?曾玉榮的原話是:"賒帳可以,我去想辦法借,但每噸要加三百元利息錢。"當時,他們高興昏了,兩個都忙點頭說要得要得,也沒有想起請示領導。現在問起哪個決定的,又不是好事,哪個願承認? 財務處長武雲霞怕他兩個狗咬狗亂說,就說:"賒帳付息。天經地義。哪個決定的都沒錯。問題是你們為什麼事前不給領導彙報?不曉得的人看你們黑起這麼做不懷疑才怪!" 金子是做經營預算工作的,這些事一看就懂。她一聽就覺得武雲霞有意包庇他們,就說:"是,賒帳該付息,但利率是好多?期限有好長?事前有約定沒有?未必國企的事情像自由市場那樣憑嘴巴說?" 這一番話說出來讓毛貴生和王自然暗暗吃驚。人家說得有道理啊!沒有約定,隨便一句話就給錢,怕是說不走喲。王自然明白,這件事讓眾人來講理,一個大學數學系畢業的,隨便怎樣也不會這樣大意,除非心中有鬼。他那時確實搞了鬼,事先和曾玉榮說好了,每噸加三百返五十。毛貴生呢,並不曉得王自然的鬼名堂,只曉得人家每噸給他返五十,還信了人家的話,只有他一個人有,想都沒有想過王自然也有。 陳毅力是耍筆桿子的,算帳算不贏金子。他聽金子這麼一說豁然開朗,說:"金處長說得對!毛經理,王經理,你們和曾玉榮事前有約定沒有?" 人事處長廖永在旁邊煙抽夠了茶喝飽了,這一下好像發現了新大陸,眉飛色舞地說:"對啊!利率是好多?期限是好長?說啊!你們不是口吐蓮花能說會道嗎?" 毛貴生和王自然自然說不清楚,就拿眼睛瞟武雲霞。武雲霞自然也說不清楚,就怪他們那天在江畔垂釣酒樓為啥不提出來,就反拿眼睛恨他們。 調查組的意見出來了:該專案部通過材設分公司購進的大量鋼材中,存在每噸另外加價三百五十元的情況。該情況的原因是公司資金緊張,不能及時付款。該情況存在的問題是:這三百五十元是什麼錢?為什麼是這個數?他們說不清楚。 這個意見原先在調查組內部並沒有統一。財務處長武雲霞反對,說加的錢等於付的利息,很正常,用不著往上報。材設分公司副經理王自然是當事人,自覺地回避了,但補充意見說:"你們要報就報,反正是有領導同意了的。"人家問他哪個領導。他傲起不開腔。調查組徵求專案經理毛貴生的意見。他見沒有搞到他私自做工程的事,又在江畔垂釣酒樓學到了"不要犯明白",就大聲武氣地說:"查得好!你們報上去就是了!"辦公室主任陳毅力堅持要上報,並取得了經營處長金子、人事處長廖永的支持,調查組的意見才統一了並報給了總經理黃其。 黃其自從聽金子說十年前那封信之後一直很忙,沒有時間去要求看信,好像沒有把它當做一回事,但心裡卻像長了一個包,總是欠了什麼似的。不過呢,黃其也不是那種撿起來就放不下的人。他一走進辦公室就會把這些私事忘得一乾二淨。他拿起調查組的報告,並不長,很快就看完了,在檔處理箋上批道: "請公司領導閱。三百五十元是一個黑洞,必須一查到底!能否請紀委出面?我們的材料管理存在黑洞是一個絕不能忽視的問題!請辦公室和材設分公司拿出制度上的解決方案。" 國企的領導體制實行的是黨政兩條線。檔上的提法是:黨委是政治核心,經理是生產經營中心。實際情況是:經理說了算,黨委一邊看。這說了算是責任,要保證國資保值增值,要保證職工有飯吃;這一邊看也是責任,要保證國企執行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保證職工走社會主義道路。 黃其是總經理、企業的法人代表,但在黨內只是公司黨委委員,黨內的事情還得聽黨委書記的,不能直接安排紀委的工作,所以用了一個請字。 公司黨委書記曾不凡和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牛自力看了報告一商量,覺得紀委還沒到出面的時候,因為調查組並沒有說誰違法亂紀,只是說發現了一個黑洞,而且沒有說形成的原因。他們認為,三百五十元的問題有多個答案,可能有問題,也可能沒有問題,還可能不都不是問題。他們這個想法和黃其"是個黑洞"的批示就有了出入。 為此,曾不凡專門下樓到黃其辦公室和他交換意見。 曾書記做了幾十年的政工,從二十歲入黨開始,在軍隊做過連隊文書、連指導員、營教導員、團副政委,轉業到一建公司,做過工程處黨支部書記、公司組織處長、黨委副書記,是高級政工師,說話辦事講原則講道理講方法。有一回,公司開政工大會,拉到外面風景區去開的。晚上沒事,大家聚在房間吹牛。一個說:"今天的報告做得好!不愧是曾報紙。"另一個說:"我就喜歡聽曾報紙作報告。不像有的領導開口千言,離題萬里。"曾不凡的耳朵在軍隊時受過傷,聽力不是很好,正好從這房間經過,走進去插話問:"哪個叫真報紙?未必還有假報紙?"大家哈哈笑。曾不凡這才曉得自己叫曾報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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