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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等他人到中年,在四十多歲時卻偶然地碰到了江姍。想想,也算是緣分吧。這時候好像他已經感到自己是檢察長了,地位和身份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像一棵小樹已經長成了大樹一樣,不再害怕一般的風吹雨打。這才大膽地和江姍建立了感情。江姍讓他非常感動,好像他一直為她守著,等了她四十多年,等著她出生,等著她成長,等著她大學畢業,等著她一步一步地走進了自己的懷抱……

  於是,看到她經常發來這樣的短資訊,他心裡雖然感到特別溫暖,同時也覺得對不起她。因為他已經不再是不成熟的年輕人,雖然他深深地愛著她,同時也明白自己這是在玩火。玩火的人總有自焚的時候。所以,在感情上他是越來越依戀江姍,在理智和行動上他是越來越故意地疏遠江姍。

  這是典型的感情和欲望與理智和行動的一種分裂。

  他在自覺地折磨和虐待著自己。

  於是,平時他很少回她發來的短信,也很少約見她。他對待江姍的態度是,只放在心裡暖著養著,就像養一塊玉。如果沒有特別合適的時機,不能夠做到萬無一失,就很少見面和做愛,更多的只是享受這份牽腸掛肚的想念。這麼做對江姍有點近似冷酷,但是沒有辦法,因為他是李剛,因為他是大河市的檢察長。

  下班以後,李剛慢悠悠地走出了檢察院。一來到世俗的大街上,混入人流之中,他感到了一天之中少有的解脫和輕鬆。

  近年來,李剛養成了步行上下班的習慣。作為大河市的檢察長,他當然配有專車。他也有自己的司機,他自己也會駕車並且也一直拿著車鑰匙,用車自然是很方便的。但是,他堅持步行上下班。好像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步行的秘密。部下說他作風樸實,那是奉承他。司機說他體貼下層,為了讓司機按時回家和家人團圓,那是司機自己的切身感受。甚至有人背後說他特別注意自己領導幹部的形象,時時處處小心謹慎,這又把他看小了。是紅是綠是黑是白,對於這些背後的說三道四,他從來不作任何解釋。作為一個市的檢察長,在這個城市裡他已經是相當高級別的領導幹部,對於這些雞毛蒜皮一樣的閒話,他早早就已經不再顧忌。在官場上,這也叫水漲船高,肩膀只要硬起來就扛得住。其實,誰也沒有想到,他堅持步行上下班,甚至堅持自己上街買菜買水果,只是為了呼吸呼吸這世俗的味道,或者說呼吸呼吸這熱乎乎的人氣兒。

  李剛常常有這種感覺,只要一走到大街上,就沒有人再格外注意他,只要一走到菜市場聽到小販們親切的叫賣聲,他便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那種舒服的感覺就像挑夫放下肩上的重擔吹風擦汗,就像學生走出課堂跑到操場上撒野,甚至就像囚犯走出監獄獲得自由一樣。他明白自己雖然身居要職,原本是個普通人,身體裡流淌的是農民的血,賤命,永遠不是貴族。有人說養出來一個貴族,需要三代人努力,別人信不信,反正他信。於是,沒有人能夠想到他這種感覺,也沒有人能夠理解他這種感覺。同時,他也不需要也不喜歡人們理解他和瞭解他,相反,他喜歡人們一直猜不透他。

  作為一個領導幹部,特別是一個單位的一把手就應該這樣,別人想什麼他都得知道,他自己想什麼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這時候是傍晚,初秋的風已經有了些許涼意,雖然是微微吹來卻能夠絲絲縷縷地拂在身上,輕輕地把一霧霧的清爽往心裡沁。反正路又不遠,從檢察院走到家也就兩公里,李剛就不緊不慢地晃悠著,享受著步行給他帶來的世俗的歡樂和愜意。他一邊走一邊看著街上的風景,親眼看著這個城市由貧窮走向繁榮,由破舊變成花園一樣,常常由衷地感動起來。人要知足啊,大河市雖然問題成堆,雖然困難重重,人們的生活確實是好起來了。人要知足啊,雖然官場如同戰場,雖然前後左右是是非非一直圍困著你,畢竟自己從一個普通的山裡娃子走到現在一個城市檢察長的崗位上,確實應該感謝組織上的培養和同志們的擁護呀。

  錢鐘書說婚姻像圍城,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裡的人想沖出來。李剛經常對自己說,其實官場也是"圍城",城外的人想沖進來,城內的人有時候也想沖出去。但只是"有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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