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長(3)_張宇_學達書庫

三

　　李剛有自言自語的習慣。這種習慣是他進入官場以後慢慢養起來的，開始是每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為了自省，他喜歡諷刺、嘲笑和挖苦自己，後來就養成了自言自語的毛病。這個毛病有個特點，那就是自己對自己完完全全地說實話。反正聲音又不高，嘴裡嘟嘟囔囔，就是別人偶然聽到一音半字也不明白他說的是啥。反正是自己對自己說，又沒有必要裝孫子說假話。一直到有一天他才忽然意識到他為什麼喜歡自言自語，那是因為他整天在他人面前說大話說官話說假話說空話說屁話，如果他自己不再對他自己說說實話，他是害怕有一天他真的不會再說實話了！

　　就像坐車，在我們的社會裡，一個普通人想坐小車特別是想坐公車，並且是坐自己擁有的專車，並不是很容易的。但是，等到他自己真正擁有了自己的專車，他才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上班車接下班車送，開會出差自然坐車，後來他慢慢發現自己竟然有大部分時間生活在汽車裡，基本上已經成了汽車的囚徒。如果他自己再不想辦法創造條件走走路，只怕有一天他真的連路都不會走了。於是，等到他當了檢察長以後，他就給自己規定能夠步行的決不坐車。不僅上下班，就是出門辦事兒，特別是辦私事兒，只要路程不太遠，他都堅持步行。另外，凡是星期天，只要能夠閑下來，他每天早上就出發步行走出城市，一直走到郊外的山坡上，然後再走回來。他計算過這一來一回可能是三十公里。剛開始的時候這三十公里走下來還真是有些累，後來越走越輕鬆，就走出精神來了。再後來就走出了經驗，作為一個領導幹部經常步行和經常混入世俗之中，遠離官場把自己混成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就像經常洗澡就像經常透氣一樣，不但能夠輕鬆輕鬆忘掉許多官場的煩惱，而且能夠使自己永遠保持一種清醒。

　　其實看透了，婚姻和官場確實有著同樣的道理。李剛自言自語說，城外的人想沖進來是一層意思，而城內的人想沖出去是另一層意思。都是真實的。但是，不要忘記了，那就是從城內走出城外是玩兒，玩玩兒還想再走回來，而且還得再走回來。

　　味道在這裡啊！

　　極端在哪裡？在法律之外，在遊戲規則之外。

　　婚姻和官場，如果能進能退，進退自如，那才是人生理想的境界啊。所以，什麼是理想？什麼是境界?那就是不可能到達的一個夢想的遠方……

　　就這樣悠著晃著，李剛走到家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檢察院家屬院裡已經塞滿了車。不見了跑來跑去的孩子，也沒了坐著說閒話的老人。院裡的路燈亮起來。晚風吹來，各家各戶燒菜的香味紛紛溢出窗外，在家屬院裡飄揚和彌漫著。喧嘩的白天正一點點地脫去盛裝，退出人們的感覺和意識，夜晚的黑暗和寧靜正從遠方悄悄地包圍著塗抹過來。

　　李剛走上二樓到了自己家門口，拿鑰匙開門以後走進家，正要回手關門時，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就悄悄地閃出一個陌生的女人來……

　　神秘女人的步伐跟蹤

　　樓道裡亮著燈。由於天還沒有黑透，燈泡就顯得不那麼明亮，昏昏黃黃地懸在人的頭頂上，活像樓道的天花板上長著一個熟透的柿果模樣。李剛借著燈光瞟了一眼，發現這女人還算年輕，站在那裡不卑不亢，渾身散發著少婦特有的那種成熟的韻味，同時還繚繞出來城市女人常用的化妝品的香氣。使人一看就輕易猜到，這是一個典型的職業女性。

　　這個陌生的女人大大方方先說："李檢察長，請原諒，很冒昧來找您。能到家裡坐坐，就十分鐘，給您說句話行嗎？"

　　李剛迅速恢復到面無表情。什麼話也沒有說。陌生人來找，對他來說已經司空見慣。他只是看著她停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把客人讓進來了。不過，回身關門時，他卻輕輕地關上了裡邊的木門，沒有碰上外邊的鐵防盜門。這樣就給來訪的女人留下了一個暗示的細節。就像點擊電腦一樣，一瞬間他就啟動了一個檢察長和一個單身男人應該有的生活程式。

　　不過，走向沙發時他心裡笑了。他開始明白，看來這女人一直跟蹤著他，很可能他從檢察院走出來的時候，她就遠遠地盯上了他，不緊不慢地像影子一樣掛著他，自己只是沒有發覺罷了。看這女人的漂亮模樣和不卑不亢的氣質，當然不是個上訪的。那麼不是找他跑官兒跑工作的，就是找他說案子的，沒錯。他不由得在心裡感慨起來，現在這人可是真能呀，你別看就這麼靜悄悄地閃出來這一下子，背後下的工夫海了。先要認住他的模樣，還得調查他喜歡步行回家的習慣，接下來才能夠對他實施步伐跟蹤。有時候他覺得現在這人為了辦私事兒，能耐越來越大，幾乎人人都成了國外的私人偵探了。第一章官場老江湖00檢察長

　　"李檢察長，"大概是人家走進來以後，看到家裡沒有一點女人味兒，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人家馬上就沒話找話說，"看這樣子，您還是兩地分居？"

　　李剛沒回答她的問話。這就繼續保持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感。當然，雖然面無表情，心裡邊就開始暗暗地嘲笑自己，還不知道人家是誰，來找他幹啥，人家對他已經是瞭若指掌……

　　"我給你倒杯水好嗎？"李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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