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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方明高興地摟住她直搖:「太好了,我曉得媽會幫的,要不我就白費心機病一場了!」

  袁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沒病,是騙我來開現場會的呀!」

  「要不騙你會急急地趕來嗎?嘻嘻,連張小英都被我騙了呢!」

  袁真捏著女兒的鼻子搖搖:「就你心眼兒多,把你媽都急暈了!你說,我們如何幫她?」

  「如何幫?還不是資助她唄。你不要做別的事,借錢給我就行了。」

  「借給你?」

  「嗯,我借了錢資助她,等我參加工作了再還債,利息跟銀行一樣,行嗎?」

  「你打算借多少呢?」

  「先借一萬吧,每學期學費要三千多,還要生活費。她上學期的學費也借了沒還。不過我曉得媽沒錢,家裡的存款都在爸爸那裡,媽只需作擔保,幫我借到就行了。」

  袁真大睜雙眼,注視著幽暗之中女兒那張略顯稚嫩的臉,心裡一股溫溫的東西在湧動,仿佛在不經意間,女兒就長大了。

  「媽,你是不是怪我?」

  「不是,媽感到欣慰,媽還要謝謝你呢。」

  「謝我什麼?」

  「謝謝你有這份愛心,也謝謝你騙我到鄉下來。」

  方明說:「謝就免了,說話算數就行。」說完一側身,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就傳出了香甜的鼾聲。

  袁真給女兒掖緊被子,心頭一熱,忍不住輕輕地抱住了女兒。女兒身上的氣息令她陶醉。即使她的生活不盡如人意,即使她在機關裡孤立無援,即使在別人眼裡她是如此的失敗,那又有什麼呢?有這麼好的一個女兒,就是她的安慰。袁真這麼想著,眼睛就熱起來了。

  這一晚,袁真睡得特別沉,第二天起床已經是上午九點。吃過早餐後,袁真和方明就向大嫂和張小英告別回城了。早餐前,袁真留下車費之後,將身上所有的錢悄悄塞在枕頭下面。大嫂送了袁真一袋板栗,她也收下了。可回到家將板栗倒出來一看,她塞在枕頭下面的那些鈔票跟著回來了。

  袁真給方為雄打了電話,將這一趟行程告訴了他,自然也說了方明要找爸爸借錢的事。方為雄先是埋怨她不該讓女兒獨自到鄉下去,萬一真生病了怎麼辦?接著又說方明年紀小小怎麼也學會了出風頭,她父母既不是大款也不是大官,全國那麼多失學的人,你資助得過來嗎?

  袁真立時生氣了:「你怎麼這樣說女兒呢?虧你還是個管教育的官員!這不僅僅是借錢給她做善事,也是為了她的心靈健康成長!」

  方為雄不耐煩了,說:「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給我講什麼大道理,一個人首先要學會賺錢,才有資格花錢。反正開學還有這麼久,到時再說吧。」說著啪地擱了話筒。他用力太大,電話線這一頭的袁真耳朵震得一陣發癢。

  袁真沒有把與方為雄的對話告訴方明,只說爸爸同意她借錢了。袁真不想在女兒心中留下陰影。

  我情緒壞透了,不想去上班,不想看見吳大德。但我不得不去上班,我不能不端穩我的飯碗。我懨懨地進了市委大院,迎面碰上了田中傑,雖然情緒不好,雖然我倆有過節,我還是出於禮貌叫了他一聲田科長。但是田科長卻不答理我,瞟我一眼,背著手氣宇軒昂地走了。我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不知哪裡得罪他了。後來一拍腦門,才想起是稱呼他錯了,他已經提拔了,而我沒有及時調整稱呼叫他田處長,無意中貶低了他。

  聽說這一回提拔了一百多號人,而提拔這麼多人都沒我的份,還讓我損失八千塊禮金,還要讓我老婆王志紅受吳大德的羞辱,也太不公平了吧?但我曉得,只有傻瓜才在這裡講什麼公平。所以我只有憋氣的份了。

  我在辦公樓裡轉了一圈,又到監控室看了看,回到自己辦公室打了幾個電話。都是打給和我一樣沒提拔的熟人的。此時此刻,有一百多號人彈冠相慶,但還有更多的人失落沮喪,這些人除了互相安慰,還能做什麼呢?果然,我們議論一番,咒駡一番之後,我的心情就有所好轉。特別是有個熟人精闢地罵道,提拔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這當然是激憤之詞,是一竹篙打一船人的說法,我若提拔了,也不會同意的。不過它能解氣,讓我找到了一點心理平衡。

  但是一回到我那間休息室,瞟見我私自安裝的監視器,我的心理馬上又傾斜了。這一方小小的螢幕,讓我見到了多少醜惡的東西。我恨不能將它砸個稀巴爛。我呆呆地坐在監視器前,久久地盯著它,但不想開它。真的不想。我想離開它,我都起了身,可它亮了起來。我沒有動它,它自己打開了自己。它顯示出吳大德的辦公室,吳大德正站在桌前,笑眯眯地瞧著我。而我呢,也被吸進了螢幕,站在了吳大德的面前。我不知所措,吳大德曖昧的笑容讓我心慌不已。最奇怪的是,我發現自己穿著我老婆王志紅的衣服,我的手也是王志紅的,指頭雖然被家務活弄得有點粗糙,可也是纖纖十指啊。桌上豎著一塊鏡子,想必是吳大德用來正衣冠的,我偷偷往裡瞧了一眼,不禁嚇了一跳:我有一張王志紅的臉!難道我不是我了,我成了我老婆王志紅了?我定定神,瞪著吳大德,他的目光像一盆髒水從我頭頂瀉了下來。吳大德笑著說:「嘿嘿,你遇到的困難是應當幫你克服的,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像我老婆一樣蠢到了家,跟著吳大德的思路走,用我老婆的嗓音問道:「願意什麼呢?」吳大德嬉皮笑臉:「願意脫衣服的話。」血猛地湧到我頭頂,我一陣眩暈。但我跟真正的王志紅一樣,並沒有受到驚嚇。我,或者說我老婆王志紅只驚訝了片刻就平靜了,我大大方方地挺了挺身子,口氣很硬地說:「可以,不過你先脫!」這一來,就該輪到吳大德驚訝了,他肯定沒有碰到過我老婆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場面在他的經驗之外。我想他會摸摸大背頭,揣度一下我老婆的心思,然後知難而退,狡猾地說這只不過是開玩笑。然而事情朝我預料之外發展,吳大德一點也不驚訝,他從容不迫地開始脫衣服。先是扯掉了那條紅色領帶,接著剝下鱷魚牌上衣,解開金利來腰帶,褪下三槍牌內褲……眨眼之間,他變成了一頭赤裸肥白直立行走的大肥豬,胯下還奇怪地拖著一條短尾巴!我嚇得冷汗淋漓,轉身要逃,可是四面都是厚實的牆,我找不到門。我想我應該還在監視器的螢幕裡,只是我沒法出來,我在一個渾然一體的空間裡,找不到自己的出口。而那頭年豬向我撲過來了。我踉蹌後退,碰動了桌子,一把水果刀掉到了地上。我急忙拾起它胡亂揮舞,片片雪白的刀光在空中閃爍。我聲嘶力竭地叫道:「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我要殺了你這頭年豬!」它卻不理睬,一步步向我逼近。沒辦法,我和我老婆都到了最後的關頭了。我只好一狠心,左手抓住那條豬尾巴,右手舉起水果刀,從尾巴的根部切了下去。然而竟切不進去。此時我不是我,是我老婆王志紅,力量肯定是欠缺的,但主要原因是那尾巴太硬了,簡直跟鐵棍差不多。我再切,刀口迸出了火星,也還是不行,那東西簡直像是機器人身上的器官。它毫無顧忌地向我直戳過來了……我完全失去了自主的能力,我緩慢地朝後仰倒,癱瘓在地上。那條堅硬的尾巴所向披靡地戳進了我的肚子,直直地捅到了我的腹腔中,只差一點就觸到我的心臟。我的心悸動了一下,劇烈的疼痛閃電般向全身輻射,霎時變作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緊緊地束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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