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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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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椅子上扭動著,從夢魘中掙脫出來。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那兒並沒有被戳穿,但我還是感覺,我和我老婆同時被強暴了。即使在夢境裡,他都不放過我們!我喘著粗氣,憤懣的情緒像是蓮江裡的洪水,洶湧鼓蕩,漲滿了我的身體。不行,我不能這樣任他作踐,我必須有所作為。我環顧這間不為人知的小屋,像是尋找一件稱手的武器一般,望著那些被機關廢棄,卻被富有憐憫心的我搜集來的電腦主機、顯示器、印表機之類的東西。它們都還能使用,有小毛病的也被我鼓搗好了,我還在此基礎上增添了燒錄光碟必需的工具。當然是以工作需要的名義由公家出錢弄的,這是我的職務賦予的一點小小的特權。 曾經有過的念頭跳出了腦際,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調出了吳大德與吳曉露鬼混的錄影,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我再次目睹了肥白的背在吳曉露身上蠕動的情景。真是慘不忍睹。這樣的錄影要是出現在紀檢機關的案卷裡,夠吳大德喝一壺的。一旦消息傳開,人們不僅會譴責他的腐化,還會嘲笑他的異化。以我看來,那類似肥豬的身體是一種比腐化行為更令人憎惡的罪孽。揭露這種罪孽,我責無旁貸。我興奮而緊張,像剛喝了幾盅五糧液,面皮有些發燙。我反鎖了門,關閉了窗戶,又聆聽了一會周遭的動靜,確定無人窺探之後,便開始燒錄光碟。 剛抓住滑鼠點擊幾下,我的耳朵發起燒來,似乎被吳曉露揪了一下。遙遠歲月裡曾經的親昵翻出了心頭。我遲疑了一會,終於將前面一段所謂的前戲刪除了,只保留了在床上的一個小片段。畢竟,她是我的初戀情人,畢竟我們有過甜蜜的時刻,還是手下留情吧。這樣,我刻下的光碟裡就只看到吳大德蠕動的後背、肥碩的四肢、偶爾側過來的臉以及吳曉露翹起的兩隻小腳,除非當事人,是分辨不出壓在下面的那個女人是誰的。 光碟刻好之後,我打開看了一遍,又複製了一份。然後找了一個信封,用電腦打上「市紀委舉報中心收」,將光碟放進去封好。不是市委印製的專用信封,是郵局買來的那種,否則有暴露我的身份的危險。然後我小心地將舉報信放在我的皮包的內袋裡,拉上拉鍊,小心翼翼地走出門去。 市委大門外就有一個郵政所,但在這兒寄出是不妥的,很容易讓人猜到是「內奸」所為。我縮著頭,夾著皮包袖著手,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冷風瑟瑟,許多枯黃的梧桐葉在空中打旋,有一片還煞有介事地落到了我頭上。我想起了一部電影裡的場景,一群革命志士被押赴刑場,他們戴著腳鐐手銬,步履踉蹌地前行,唱著悲壯的歌。那歌在我心中縈繞,我情不自禁地唱出聲來:「帶鐐長街行,告別眾鄉親……」我的嗓音低沉雄渾,我像英雄一樣高昂起不屈的頭顱,一股慷慨激越的情愫油然而生。很多行人朝我轉過頭來,崇敬地注視著我,也注視著我腋下的皮包。他們好像都知曉我身上的崇高使命,紛紛駐足觀看,並且給我讓路。我回頭眺望,在那幢灰色大樓的八層的一間辦公室裡,貪官吳大德正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似乎已預感到大難臨頭。我甚至還看見由於內心的恐懼,吳大德夾煙的手在不住地顫抖。我走過了一個郵政所,我沒有進去。我不想寄掛號,革命先烈有豐富的地下鬥爭經驗,其中之一就是不要留下自己的手跡。我裝著閒庭信步,一邊往小攤上望一邊往前走,直到碰見一個郵筒才止了步。這時,觀望我的群眾心有靈犀地轉過頭去,為我創造了一個有利於舉報的氛圍。我舉起一隻手,邊理頭髮邊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圈,確定在視線之內無人注意之後,迅速地掏出那封信,直接往郵筒裡塞。我的頭皮發麻,由於郵筒的開口過於狹窄,我塞了幾次才成功。我清晰地聽見信在郵筒裡落下去,發出嚓的一聲輕響。那聲音如天籟一般美妙。我滿意地拍拍手,心裡說,吳大德你就等著正義的審判吧!然後,大義凜然地往回走。 我進了一個公共廁所,重新打開皮包,看見那封信還在,才放下心來。那信當然還在,我只是在想像中將它投進了郵筒。我不會愚蠢到相信這種舉報會有什麼好結果。舉報信回到被舉報者案頭的事,早聽得耳朵起繭了。我若真舉報,起碼也會向省紀委舉報。向同級的紀檢機關舉報,不是泥牛入海無消息,就是惹來報復之禍。我要的只是舉報的過程,我很享受這個過程。我已經使得吳大德恐懼地顫抖了,這就夠了。 過了兩天,我又去找了那個郵筒,又一次好好地享受了那個過程。這一次,我不僅讓吳大德顫抖,還讓那張原本紅光滿面的臉失去了血色 —— 當然,都是在我的想像之中。 但是,我第三次享受這個過程的時候,出了個大事故:我轉到街角檢查那封信時,發現它不見了。我把皮包裡所有的口袋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到信的蹤影。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我難道真把它寄出去了? 接待處新來了個叫陳建國的處長,吳曉露一下子從主要負責人降到了次要負責人。陳建國對吳曉露很客氣,很照顧,只要她分管餐廳,除了陪客喝酒之外別的事一概不用她插手。從此接待處的大小事項都由陳建國說了算,簽單權也自然收歸一把手了。這樣一來,吳曉露處處受制,很是憋氣,她感覺還不如原來當辦公室主任好。堂堂蓮城名姐豈能受這種委屈?那就不是她吳曉露了。她必須改變這種狀況,她要找人,當然首先要找的是吳大德。 這天傍晚吳曉露陪完客出餐廳,看到吳大德站在大堂裡與一個漂亮女人有說有笑。她默默地站在一旁,想等他們談完了再過去。但等了十來分鐘,也不見他們有分手的跡象。她只好走到一個僻靜處,給吳大德打了一個電話:「吳書記,您是不是很忙?我有事跟你彙報。」 她聽見吳大德走了幾步,好像是離開那個女人,躲到一邊去了。 吳大德說:「我忙得打屁的時間都沒有呢!這樣吧,晚上九點到我辦公室來吧。」 吳曉露猶豫了:「這不好吧,別人看見會說閒話的。」 吳大德呵呵一笑:「蓮城名姐什麼時候怕起閒話來了?」 「我是替你著想,怕影響你。」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準時來吧,好久沒聽你彙報了,有點想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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