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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全市農業產業化會議在迎賓館召開,鄭愛民指派袁真去聽報告。本來是通知單位負責人出席的,但鄭愛民說他有事,要袁真代替開會。上面派下來的事都是袁真在做,鄭愛民除了上網聊天就是和女網友見面,還能有什麼事?代一次兩次也罷,可市里的會多,他經常這麼做,讓袁真煩惱不已。可是也沒有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作為他唯一的下屬,她只能唯命是從。

  在大會堂門口簽了到,袁真從密密麻麻的椅背上找到了鄭愛民的名字,剛剛代表他坐下,就看到了主席臺上的于達遠。已是深冬季節,雖然開了空調,會場裡還是有些冷。于達遠居然毛衣都沒穿,只在紅格棉襯衣外套了件夾克,還大敞著懷,在一大排西服革履的官員中,顯得十分另類。他目光炯炯地觀察著台下的人群,仿佛在尋找什麼人。袁真感到他的目光掃到她臉上時,趕緊將身子往下挪了一下,把臉藏到前面那個人的腦袋後面。

  袁真再次探頭往臺上看時,她的目光就不往于達遠身上去,而是觀察那些形狀不一的茶杯。領導們都喜歡用自己的茶杯,特別是嚴書記,上臺就座之前,他的秘書會首先將他的專用茶杯擺好。那些茶杯也是隨著時代的前進而變化著的,八十年代是用塑膠絲編的網兜裹著的玻璃杯,要多土有多土,後來就成了塑膠保溫杯,再又成了不銹鋼杯。就像最新的手機總最先在官員們手上出現一樣,小小的茶杯也概莫能外,臺上一出現新式茶杯,要不了幾天,台下的茶杯也齊刷刷的更新換代了。總之,臺上那些與時俱進的官員們領導著時代新潮流。不過,于達遠面前擺著的,是一隻極為普通的玻璃杯子,裡面的茶葉綠得養眼。袁真感覺,就是在一隻普通的茶杯上,于達遠也顯出他的與眾不同來。

  輪到于達遠做報告的時候,他將夾克脫了下來掛在椅背上,還板眼十足地捋了捋袖子,給人以精神幹練全力以赴的感覺。而于達遠一開口,整個會場就被他中氣充沛的洪喉亮嗓震盪了。袁真不由得頭腦一震,打起了精神,饒有興趣地盯著臺上。畢竟他是一個眾人矚目的「海龜」,他與官場培養出來的官員不一樣,況且他做的報告就是她寫的,她當然關心報告的實際效果。

  可是報告才開頭,袁真就有些失望了。她深思熟慮的那些句子並沒有從于達遠嘴裡念出來。他讀了開頭幾句後,就完全拋開了稿子,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滔滔不絕地往下說,越說越興奮,兩隻手輪流揮舞,星星點點的唾沫也隨之噴濺出來。由於燈光的映照,那些唾沫台下的人看得很清楚。與會的人異常安靜,都看著他。袁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富於煽動力和感染力的,他的神態和氣勢也很像老電影裡的街頭革命家。直到報告完畢,袁真發覺他除了點到為止地引用她稿子裡的資料和一兩個事例之外,再沒有念過其中的一句。

  一股氣在袁真胸中鼓脹:既然有本事做報告不用稿子,那你還讓我寫作甚?還假惺惺地誇我的文筆作甚?你這不是故意作弄人嗎?!

  袁真心中憤懣,不再看臺上,也不再聽臺上人的話。她低頭翻自己的包。以往逢開會她都要帶上一本小說或者雜誌來看的,可今天偏偏忘了。只好給同學和朋友發發短信消磨時光了。她掏出手機一看,卻沒有信號,這才想起會場上新裝了一種專門遮罩手機信號的設備。她心裡一橫,乾脆走了算了,她不想在這裡受這種精神煎熬了。她站起身,裝出內急的樣子,於眾目睽睽之下穿過會場,踅進衛生間。方便之後,她就往旁一拐,從側門出了會場。

  袁真往大門口走,迎面遇上了吳曉露。

  吳曉露笑道:「姐,你逃會呀!」

  袁真嗔道:「就你眼尖!」

  吳曉露說:「我也不喜歡開會,世界上可能就開會最無聊最難受了,簡直就是消耗生命!哎,到我辦公室坐坐嗎?」

  袁真說:「算了,不浪費吳處長的寶貴時間了,我曉得你忙。」

  吳曉露說:「也好,我現在是比過去忙多了。等我消停下來請你吃海鮮吧!」

  袁真點點頭,扭身欲走,吳曉露又說:「哎姐,聽秘書長說,他又給市委辦系統爭取了兩個提拔的指標,你的機會來了呢!你找找人吧,我也會幫你敲敲邊鼓的。」

  「跟我無關,我也不奢望。」

  袁真不願談這個話題,跟吳曉露揮揮手,轉身走出了門外。

  時間還早,到哪兒去呢?她不想回辦公室看鄭愛民兩片垮著的臉,更不想遭受他聊天語言的蹂躪。她也不想逛街,她對時裝和美食都不太感興趣。不,是她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了。她沒有地方可去。她想起了女兒,心裡隱約作疼,眼睛也濕了。若不是時間不夠,她真想找個計程車直奔省城,去女兒那裡找她最後的安慰。她在街頭站了好一會兒,才打的去了一家書店,在書架前消磨掉了上午餘下的時光。

  下午上班袁真進辦公室一看,鄭愛民不在,她頓感一陣輕鬆,心情也好了許多。她打開電腦上網看新聞。新加坡的聯合早報網是她常去的地方。看了一陣,她要點開新浪網的時候,吳大德在門外咳嗽一聲,背著手走了進來。

  吳大德是從不單獨來看她這樣的下屬的下屬的。他是領導,到哪裡都有人陪同,要不就是他陪同更高的領導。袁真驚訝之餘,給他倒了一杯水,不卑不亢地說:「秘書長有什麼指示?」

  「難道一定要有指示才能來麼?」

  吳大德用心地笑了笑,這也是很稀罕的景象。不過袁真看來,那是皮笑肉不笑,別有用意的笑。袁真心裡提高了警戒級別,默不作聲地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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