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43)_王秀梅

四十三

　　見了李華，陳西梨心裡很不是滋味，沒別人可叨叨，就跟陳西桃叨叨：「王開明那個樣兒，居然能找到李華，真是奇事一樁。」

　　陳西桃說：「在你眼裡是棵草，在人家眼裡未必就是。」

　　「真是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了。」陳西梨語帶惡毒，明顯在發洩。

　　「你看王開明和李華哪個像王八綠豆啊？王開明？要是他那麼不堪，說明了什麼？說明你以前眼光太有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是他變了，變得不怎麼樣了。」

　　「你就是嘴硬。那咱說說李華，一，人家長得比你好吧，二，人家比你會打扮吧，三，人家比你能掙錢吧？你不要不服啊，人家算個強女人，而你只能算個家庭婦女，從綜合實力來看，比你強。」

　　「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過日子她未必就比我強。」

　　「什麼叫日子？強和不強的標準是什麼？覺得舒坦，那就是好日子。人家李華，能掙錢，長得好看，能拿得住王開明，在王開明眼裡，這樣過日子就舒坦，你呢，朝九晚五，買菜做飯，伺候老的伺候小的，累個賊死，但是不懂得籠絡王開明，天天跟人家較真，人家覺得不舒坦！這一離婚吧，儘管主要問題出在王開明身上，但在人家整個家族眼裡，你還是得落個叛徒的惡名！人家現在哪個管你叫聲弟妹舅媽嬸子？女人啊，就得像人家李華那樣，那才叫聰明。」

　　陳西梨其實自己也看出來了，李華是能軟，能小，能忍。我做得滴水不漏，讓你挑不出毛病，我看你好意思不對我好？這種策略。王開明那小子，看來還就吃這一套。

　　9

　　其實，李華能做到今天這樣，也非一日之功，她的性格，也不是從根上就這麼軟，小，忍，還不是經歷過了，明白了，看開了？

　　李華前夫林方知，想當初跟李華兩人也是大學同學，知根知底，自由戀愛，激情而婚的，可能太美滿了，太和諧了，老天看不過去，就使個絆子，讓李華不能生育，考驗這對小夫妻。其實，不能說林方知沒經受住考驗，實際上，是李華沒經受住考驗，兩人要孩子要了一年，沒要上，李華就去生殖中心做檢查，她當時還在醫院工作，也方便，沒想到抽了血，驗了個激素五項，才知道卵巢有問題，多囊。

　　作為學醫的，不管是李華還是林方知，其實都不應該對任何疾病過度激動，何況多囊這個病，這幾年呈現逐年上升趨勢，不孕只是它在尚未生育者身上的具體體現罷了，那些已經生育過的，有多少都是多囊，但因為症狀不明顯，自己不知道的？何況那症狀無非也就是內分泌失調，老了容易得糖尿病。並且這種狀況導致的不孕也並非不治之症，經過治療和調理，只要內分泌正常了，懷孕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這些常識，李華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住悲觀情緒，當天一個人回到家，拉上窗簾，昏天黑地地哭了一整天，林方知下班回家後，讓那悲慘場面嚇了一跳，過去一看，激素五項的檢查單子放在床頭櫃上。

　　當場李華就躺在床上悲悲切切地問林方知：「你會跟我離婚嗎？」

　　林方知當時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三個字，就這三個字，奠定了離婚的基礎——這三個字是「不知道。」

　　林方知為什麼會回答那樣三個字呢？以他們戀愛結婚的歷程來看，他最應該做的就是坐到床沿上，抱起李華，撫慰她，給她擦去眼淚，告訴她：「絕對不會，」或者再加上幾句「沒有孩子不要緊，只要有你，我就滿足了。」

　　但是林方知沒有這麼回答，理由呢，無非就是那麼幾條，一，他作為醫生的確沒把任何病痛包括多囊放在眼裡，二，他沒有預想到同樣作為醫生的妻子會讓這麼一種病打垮，三，他們戀愛結婚的歷程那麼值得珍惜，會因為這個問題而輕率談到離婚嗎？

　　總之一句話，林方知對當時情況的嚴重性估計不足，李華平日裡也算是一個不很小女人氣的女人，但是林方知忽略了面對生育問題李華所表現出來的來自母性的脆弱。

　　李華自此脆弱得一發不可收拾，情緒每況日下，極易焦躁。她自己也知道，情緒惡化直接加重內分泌的失調，反過來，內分泌的失調又加重情緒惡化，兩者互相作用，這樣下去沒個好，但就是控制不住。

　　兩人工作的醫院是這個城市裡最好的一家醫院，設有專門治療不孕的生殖中心，林方知給她做了很細緻的安排，讓她去生殖中心治療。平時沒事李華基本沒去過生殖中心，第一天去就哭著回來了，原因是目睹了一個剛被插上管子要做輸卵管造影的女患者休克在地上。當時的情況是，女患者讓家屬扶起來，在凳子上坐了會兒就恢復了正常，主要是心裡太緊張了，然後，就由家屬扶著去造影室了，人家都乘上電梯下去了，李華還站在電梯門口淚雨滂沱，泣不成聲。

　　晚上回家，林方知免不了要給她做做心理疏導，問她：「怕疼嗎？」

　　李華回答：「不是很怕。」當然，作為醫生，什麼場面沒見過？儘管在醫患關係中是患者在疼，自己也早就對疼不那麼敏感了。

　　林方知就又問：「覺得這病很可怕？怕治不好？」

　　李華回答：「也不是。」

　　林方知問：「那怕什麼？」

　　李華就哇一聲又哭了：「我怕你跟我離婚！」

　　林方知說：「怎麼會呢，咱們感情那麼好，能因為個孩子而離婚？」

　　李華說：「那你能受得了一輩子沒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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