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26)_王秀梅

二十六

　　忽然一來，媳婦招呼不打就撤了兵，婆婆就像坐在蹺蹺板的一頭，那頭忽然空了，自己一屁股墩到地上，不好玩了，這是其一，其二呢，孰輕孰重老太太還是分得清的，且不說兒子沒錢沒權離了再找未必那麼容易，重要的是孫子要受苦了，沒准還得跑到別人家，改人家的姓了。媳婦再不好，畢竟還是原配，何況這個媳婦比起別人家的媳婦，還是好的，王開明要是再找，自己可就沒這個命了，八成蹺蹺板就要朝人家那頭撅了。

　　但是木已成舟，說什麼也晚了，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住下來「讓媳婦伺候伺候」了，當天就跟著大兒子回去了。

　　王子讓陳西梨事先送到忍冬村姥姥家去住了，由陳西桃接送其上學，陳西桃騙他說，爸爸媽媽都出差了。這邊的事情都結束了，王開明媽和大哥走了，陳西梨去忍冬村接王子，在院子裡偷偷跟陳西桃說話，陳西桃問：「現在就差王子不知道內情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讓他知道？」

　　陳西梨說：「沒想好。越晚知道越好吧。」

　　甭管是事趕事湊巧了，還是就該著這樣，反正家裡的情況似乎一夜之間，忽然就告一段落了，真相大白。簡直讓陳西梨不相信是真的。陳西梨橫著心，開始適應跟王開明那個大家族一刀兩斷的感覺，感覺當然複雜，痛快，解恨，失落，難受，慶倖，茫然，多味雜陳。

　　好在，家裡的格局還是沒變。只要王子一天不知情，這個兩室一廳裡的格局就沒多少變化。前婆婆一來一去之後，不知道怎麼了，陳西梨有點怕這最後的格局也被顛覆，陳西桃分析陳西梨的這種心理仍是：「念舊，對習慣有依賴感。」還說：「你需要這樣折騰一次，鍛煉鍛煉自己的獨立感，主要是精神上的獨立感。」

　　精神上的獨立感，陳西梨從來就沒想過，她覺得這種感覺是天生的，不是鍛煉鍛煉就能有的，像陳西桃，黃小玲，還有母親，這些人是天生就獨立，不依傍人的，她不行，她天生就是偎別人而活的，離婚這麼久了，還是沒摘個一身輕，相反，覺得心裡的東西越來越重了。

　　那麼，就還是試試相親吧。

　　現在，多了很多熱心人了，黃小玲自然首當其衝，要不，怎麼翻曬自己的情感心路，還有廣闊的交際脈圈呢。

　　為了這個，黃小玲甚至都不去計較陳西梨那天對自己的不恭了，那句話多惡毒啊，「濫」這個字用在一個女人身上，背後嚼嚼舌頭另當別論，當面甩在臉上，也就是黃小玲，換了陳西梨，甭管是誰，把這個字如果甩在她臉上，她這輩子下輩子都要不惜一切代價與其為敵。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

　　說實話，陳西梨也為衝動之下甩出去的那個字後悔，同事這麼多年了，怎麼也有些感情，何況，還要繼續同事下去，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人整天繃著兩張臉，那日子太難熬了。

　　所以那天晚上，陳西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是為王開明把自己推搡到操場上感到傷心和氣憤，二是為第二天如何面對黃小玲感到愁腸百結。陳西梨這個人，特不擔事，一有點事，心眼就小得跟針尖一樣。離婚，這樣的大事，如若不是因為王開明那赤裸裸的情色短信，那無論兩人成天唇槍舌劍幾百回合，都是不會離的。

　　跟黃小玲這個人的關係，這麼多年，幾乎可以說，跟婚姻關係一起，成了陳西梨生活裡的兩大關係，充滿各種情緒和矛盾。白天，陳西梨跟黃小玲面面相對，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時時刻刻影響著你，左右著你，你既鄙視她，有時又佩服她，既討厭她，有時又不得不依賴她，偶爾還要有點小摩擦讓你煩惱；晚上呢，要跟王開明相對，吃飯，起居，更是充滿摩擦。

　　跟王開明之間的摩擦固然會讓陳西梨煩惱，但跟黃小玲之間的摩擦則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煩惱，不可以忽略、不可以漠視、不可以耍賴的煩惱，很不快很不快的一種煩惱，解決不了，就如鯁在喉。幾乎每次跟黃小玲鬧了摩擦，陳西梨都要夜不成寐，第二天一早，在走廊裡兩人不知道要擦肩而過多少個來回，洗抹布，洗拖把，倒煙灰缸，洗杯子，打開水，都板著個臉，一套固定程式結束後，坐下來，又要相對而坐，一個上午不說話，那感覺，比跟自己丈夫摩擦要難受多了。

　　陳西梨性格倔，黃小玲有些沒肝沒肺，所以多數情況下都是黃小玲憋不住了，先開口說話，陳西梨揪著的心才能放下，每次過後都要暗罵自己一番，下一些諸如以後不跟她計較這樣的決心，可是事到臨頭，該摩擦還是要摩擦。沒辦法，陳西梨太看不慣黃小玲的為人了，且愛恨分明，性格倔，不懂中庸之道和糊塗之道，看不慣，就恨不得趕緊拿個筆寫在臉上：我看不慣你！

　　黃小玲也真夠沒肝沒肺的，陳西梨早晨硬著頭皮走進辦公室，還在為如何面對她愁腸百結，她卻已經興沖沖地笑臉相迎了，讓陳西梨錯愕不已，趕緊也擺出一副笑臉來，自己都感覺哭不哭笑不笑的。

　　沒辦法不這樣，黃小玲簡直是太興奮了，局裡財務科的趙會計離了，她遠在一隅都要興奮，現在自己的對桌離了，真是枯燥辦公室生活中的一個亮點。

　　為了表示歉疚，陳西梨態度放得很低，對黃小玲的幫助很領情，答應讓黃小玲包辦一下相親的事情。態度先擺上吧，成不成另講，陳西梨一邊答應著，一邊作如此打算。

　　「西梨，別說哈，成天看你那麼賢妻良母，全世界女人都離了你也不會離的樣子，還真是爆冷呢。」一早上的事都忙完了，衛生打掃了，茶沖上了，電腦也打開了，黃小玲卻不幹工作，把頭從螢幕前歪過來。

　　她們兩人的電腦原本放在另外兩張電腦桌上，因為是並排放著，陳西梨在電腦上幹點什麼，黃小玲總是頻頻掃描，在陳西梨的極力遊說下，兩人把電腦搬到了辦公桌上，背向而放，像一道牆豎在中間，把黃小玲那張不受陳西梨待見的臉隔開了。每每坐在桌子前打開電腦，陳西梨都要為自己的創意而高興，儘管黃小玲仍時不時假意散散步，或者照照鏡子，不定時掃描陳西梨的電腦，但比起以前，還是好多了。

　　「既然是全世界女人都會的事，那我自然也會了。」陳西梨把語氣放得很平淡，提醒自己不要再跟這個女人起什麼衝突，搞壞心情，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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