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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她媽媽還活著。他喜憂參半。

  「這個病人很特殊,上頭交待過的。我們石主任天天巡視病房,第一個查視的病床絕對是她。病號一有點風吹草動,我們科是全民皆兵,嚴陣以待。」值班醫生訴苦。

  「石主任?」肖祈問。

  「石副主任。今年我們科老主任退休,據聞接班人已經內定是她了。」值班醫生誇道,「我們石副主任年輕、漂亮、知性,我們醫院第一個女科室主任。」

  「姓名?」肖祈追問。

  「石青青啊。」

  肖祈攥緊拳頭想砸桌子。他早該料到的,石青青與她關係那麼好,難保不會騙了他們幾人。值班醫生回休息室,他單獨走去王秀珍的病房。未靠近門,只聞著一個女人的綿綿絮語。女人的嗓音暗啞,宛若傷痕累累,語氣則是千錘百煉的堅不可摧。他一手撐住了玻璃門,屏住氣息靜聽。

  「媽,你別擔心。我拿到了本科文憑,申報在職研究生,年初升任住院醫師了。我在北京進修的時候接觸了眾多神經內科專家。他們說了,只要你努力,我努力,你一定能醒過來。所以我會繼續念書和工作,過幾年我升主治和主管。還有,我現在是護長了,會有更多的錢給你治病。所以你放心,你不會孤孤單單一個人,我會永遠陪著你。」

  這最後一句,肖祈只覺有根針一頭紮進了心肉幾乎是背過氣去。他艱難地往前邁了一步。雪白的幔簾掀開了半邊,床頭燈在空間裡勾出了淡黃色的圈子。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穿著隔離衣,戴了手套取下一條毛巾浸入了臉盆的水中。她輕輕地搓著毛巾,怕是會吵醒床上的人似的。事實上那個人很可能再也不會醒了。

  不,他肯定那人是不會醒的了。他以一種專業的目光斷定。王秀珍體態略顯浮腫,明顯是有了異變。更何況七年之前她尚有自主呼吸,現今則是接上了呼吸機維持生命。這意味著王秀珍極有可能腦幹已經死亡。於是,他望著女人的眼神裡含了懼怕。女人擰了擰毛巾,彎下腰悉心地為病人擦洗。熟練地做著這些日復一日的動作,她一邊與病人輕聲說話。話裡不斷地提到「努力」。他明白,「努力」除了是鼓勵病人,也是鼓勵著她自己。好幾次,他看見她身影微晃替她揪心時,她歇口氣便又繼續。

  幫病人擦完手腳,她走到床旁的椅子,頭挨到床邊便是疲倦地合了眼。他一動不動地立在室外,兩眼辨析戴著口罩露出的半截秀顏,觀察她起伏的胸脯。他的呼吸跟隨她一呼一吸,感覺要窒息了。

  「肖醫生?」夜班護士前來巡視,驚異道。

  肖祈喘出口氣,問:「她每天夜裡都來這裡嗎?」

  「是的。曉靜她放心不下阿姨,天天守著。我們勸她回去,包括幾位主任和護長再三向她保證,都不能將她說服。」護士說到這,不禁流露憐憫,「好可憐。不知她身子是不是鐵打的,這麼多年居然撐下來了。」

  還能撐多久呢?肖祈心驚肉跳,無法想像。拉住護士他叮囑切勿將他來過的事說出去,接著他走回醫生辦公室研究王秀珍的病歷。天發白,他也有了定論。

  石青青這日心事重重,清早到達科室見主任辦公室門前杵了個人。定睛一認是肖祈,她心裡立即慌亂起來。之前她是有聞他從北京來了,並且是暫時留在了心外科。她料得到他一定會來找她。只是當面對面了,她一句解釋的話語也說不出口。

  「我要與你談談。」肖祈開門見山。

  「我有病人要看。」她遲疑道。

  他毫不留情地斬斷:「現在,馬上!」

  石青青見到了他眼裡的紅絲像是導火線隨時要爆發,心虛地低下頭:「你昨晚在這?」

  「是。跟著她守了一夜。」肖祈極力隱忍著脾性,擦過她身邊說,「你該慶倖,我沒半夜裡打一通電話到你家把你罵醒,這也是看在你這麼多年守護她和她媽媽的份上。雖然你的做法讓我很想打你。我不像林曉生會打女人。所以你做好心理準備如何面對林曉生吧。」

  「打我又怎樣?你們兩個當年拋下她和她媽媽時,有沒有想過這些?!」石青青厲聲反駁。

  肖祈頓腳,回身:「我們恨不得想打你,是因為你沒有吸取當年當斷則斷的教訓。你這不是在救人,是在害人!」

  石青青咬緊下唇:「你們不懂的。這麼多年她還能活下去,都是因為她媽媽。」

  「情況會變的。」肖祈意味深長地說,擰轉門把開門,「把你知道的她的事詳細地告訴我吧,石青青。」

  第四十五章

  辦公室裡,肖祈掛起手中的大衣,拉了把交椅坐下。他表情嚴肅等待石青青開口。對座的石青青回憶往事傷感萬分,側過臉微低著頭說:一切要從那像是遠離了冬季的春天重新說起。

  那一個年頭,江曉君從沒有這般的畏冷。她感同身受了朱辰宇那種整日的冰冷。她變得與他一樣,春天來臨氣候回暖,兩手仍是冰涼冰涼的。縱使如此,動搖不了她更改戶籍姓名的決心。江家聞她此舉,一怒之下不僅是不支付王秀珍的醫藥費,還向王家討要她的大學學費和她本人的住院手術費用。王秀琳膽怯了,曾想過與江家言和。

  王振德極力反對:「曉君,外公支持你。外公去賣血也要支持你。人可以沒錢,但不能沒了自尊。」

  王秀琳犯愁:「可是,爸,你要想到人沒了錢,還能活嗎?」

  王振德一捶拐杖:「有!事在人為。當年我不是每天用拉煤車的錢把你們倆拉扯長大的。」

  江曉君改名為王曉靜,跪倒在王振德膝下,自出事後多天來不淌一滴淚的她流淚了:「外公——」

  「曉君啊。」王振德愛憐地摸著她的頭,「哭吧。記住今天哭後就不能再哭。因為你媽媽還沒死,你外公和你大姨媽都沒死,都會幫你。是好人都會站在我們這邊,佛也會開眼的。」

  王家四處湊錢,把江家的錢一口氣歸還的同時欠下了一筆巨債。好在王秀琳嫁的雖然不是富貴人家,卻是通情達理的一家子。大家合力商量,如何把這筆錢慢慢補上。而較起錢的問題,王秀珍的病究竟能不能治好更讓人掛心。專家的意見是,不排除病人有意識轉醒的希望,可機率是相當渺小的。醫生說沒辦法真的是沒辦法嗎?親屬與病人深厚的情感讓他們無法放棄血脈相連的骨肉,哪怕僅有丁點希望。

  於是,王曉靜為了報讀省內知名醫學院,與母親離開原來的城市來到了R市。所以朱辰宇尋到她住所的時候,王曉靜已經搬家了。對於家變,她未曾想過向一幫朋友傾訴,包括露絲湯姆等人。石青青本也是不知曉的。無奈於在醫學上她需要向石青青求助,只好相告,並且要求石青青替她對外隱瞞這些事。

  石青青問她:「林曉生呢?朱辰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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