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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啊?密碼?你要把工資卡交我了呀?」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工資全交,剩飯錢包……呸呸呸,第二條劃掉劃掉。說話,他卡不交過來,光有密碼,有用?

  「保險櫃密碼。」

  「啊?你在銀行還有保險櫃?」安之星星眼了,真切傍到了大款啊。

  他真是被她氣到無語了:「不想看那些信就算了。」說著便去洗漱,不再理她。

  他知道她是顧及他的感受,才對母親做出那番冷淡的樣子,知道母親沒了性命危險,便裝作漠不關心。可能自J市回來後,有時候她一個人坐著坐著就會發呆,而且看不得電視裡那些濃濃親情戲,每每出現就會急忙按遙控換頻道。

  他其實沒有她想像中那樣狹隘,要不然她母親病危,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替她將一切安排妥貼。她曾說,活著,就應該學會寬容,原諒與釋懷。而他想說的是,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活下去。

  活下去,比什麼都好。當他看著重症病房裡昏迷不醒的方書衍,聽她問,「如果是你,你是希望她醒過來,還是希望她就這樣再也醒不過來?」他當時心中就只有這一個感覺。究竟是他真的釋懷了,還是因為安之的緣故,他不想計較,他只知道看著那一刻安之蹲著身,緊緊環住自己的背影,他只想她幸福,簡簡單單快快樂樂,沒有什麼未解的疑問,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執著。

  安之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個上午都沒出來。

  虞瑋韜敲了半天的門喊她出來吃飯,她都沒個反應。無奈之下,他只能重操舊業——拿鑰匙開門。

  剛推開門,就見一樣東西黑乎乎地夾帶著淩厲風勢直向他飛來。虞瑋韜側身一避,那東西重重摔出門,躺地上,他才看清原來是本書,還不薄。

  「以後你要是敢學你老爸當年攀富貴玩拋棄,姑奶奶就把你閹了拖去喂狗!」而且玩拋棄吧,多年後再見,還非得聖父狀要把母親救出這水深火熱的大坑,結果害得母親更加水深火熱。負心汗,大沙豬!

  虞瑋韜看她披頭散髮,席地坐在一堆拆得亂七八糟的信件當中,有幾張信紙還被她揉成了團,略略安了點心。他雖決定解開她心裡的疑問,卻又免不得擔心她知悉一切後,會因為上一代的事而與他心生隔閡。弄出點間隙來,如今看她這般撂狠話,他知道那要比沉默好過太多了。

  「有什麼事,我們吃完飯再說,先吃飯吧。」

  「我有說不吃飯麼?還不趕緊扶我起來!」她只是腿麻了而已。又因氣憤懶得動,可沒說要絕食抗議他父親當年的卑劣行徑。

  其實他對她的好,她比誰都明瞭。他既可以因為對她的感情,放棄心中所有的恩怨,她又為何不能為他,將父輩們的前塵往事統統不作計較?

  能得知真相,她已經心懷感激並知足了。

  真想自然不能只憑單方來信裡的只定片語,也不是那幾封信所能洞悉全部的。但至少能窺見一二,已是很大收穫。

  可惜虞父並沒有留下任何方書衍的書信。虞瑋韜曾很用心地回舊處翻找,都沒發現。發不知是父親怕母親發現,沒有留下,還是被母親發現了付之一炬,又或者,其實所謂的書信來往,本就只是父親單方面的。

  虞瑋韜說了些家中之事,大多是那年暑假之後至他出國之前發生的事。出國之後他也瞭解甚少,只知父母雖死守著一段婚姻,彼此的關係並沒有絲毫改善的跡象。虞瑋韜知道J市是父親當年插過隊的地方,至於方書衍為何選擇留在J市,倒是不得而知了。安之聽他說父親求證過,似乎母親在下鄉前幾年都利用探視假去過J市,想來記憶中母親軟甜的睡前吟唱就是那時候學會的。

  當時的母親與虞父的感情,應該也很甜蜜很美好的吧。無奈再美的愛情也抵不過現實與距離。安之訕笑:「你也相信我母親當年和你父親是清白的麼?」

  「安之……」有一些事,他真的難以啟齒。他看了父親給方書衍的信後,也曾努力調查地一番。但作為最重要的三方,她奶奶與他父親已經亡故,她母親說沒有,他當時又只看到表像,真的沒有證據證明那時鬧得沸沸揚揚、迫使母親大半夜從家裡趕來的『偷人』事件是真有其事,還是一樁莫須有的罪名。

  但他多方查證,又在安之父親的默認下,能肯定的是安之的奶奶之所以從安之父母大婚後就對方書衍心生不滿,是因為按當時農村的習俗,方書衍並沒有在新婚之夜落紅。及至方書衍離婚後來到J市,父親通過種種手段得知她的下落,在越來越頻繁的上門拜訪與關心中,父親從當天來回,到後來變成幾天行程,不是沒在方書衍住處留宿過。所以這其中種種因果細節,除了當事人,誰都無法說個清楚明白。

  安之聽完虞瑋韜所說的一切,久久沉默。或許當年那一場「偷人」事件是莫須有,但後來……又有誰知道,又有誰說得清是與非,錯與對呢?大概這之中唯一無辜的,就是虞瑋韜的母親了。

  「至於她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看你……」

  「肯定是有苦衷的是吧。」她很倉促地打斷他的話,發現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心卻像被只無形的手胡亂扯著似的生生作疼,「比如一定是為了我好,又或者是因為奶奶在,還可能是其他什麼原因,是吧?」

  「安之……」她說對了大半。她奶奶真的很強勢,方書衍選擇離婚後,她奶奶就撂下了狠話,說要是方書衍再踏進這個村子,就別想安之會有好日子過。她不會讓安之去上學,還要告訴她關於她母親的種種不堪,方書衍知道安之的父親只是個不會反抗母親的孝子,留著那一分心氣就真的沒再踏進村子過。再後來,她身體越見不好,至安之高三那年甯父去找她,而她因為身體原因拒不相見之後,心中再沒了奢望。

  她沖他搖頭,示意他什麼也不要說,她什麼也不想聽。然後才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輕輕地道:「我想去看看清揚。」

  「我陪你去。」

  她只猶豫了一秒,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安子也無所謂原不原諒母親,知悉一切後,她心裡平靜了許多。

  沒過幾天父親回來,安之領著虞瑋韜回家。她不知上回虞瑋韜上門『順便求親』時是如何介紹他自己的,也不確定父親會不會介意他是當年害他與妻子離婚的『罪魁禍首』的兒子,心中倒難得的有些忐忑,待到了家門口就遲遲不肯下車來。

  「怎麼了?」

  「那個……要不你改天再來吧?」等她先探了父親的口風再說。

  虞瑋韜的臉整個地黑了下來,「甯安之!」

  她笑得跟個沒心沒肺的傻瓜似的:「淡定淡定,虞總你一定要淡定的啊!」

  他下車,一把將她從副駕駛座上拽下來:「想被扔進荷花池就直說。」

  「別,別啊。」已是十一月天,荷盡已無擎雨蓋,她家門前的荷花池早已蕭瑟一片。

  甯父聽聞汽車聲響出得門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一聲咳嗽,把安之嚇得松了手,安之當場屁股著地,摔得那叫一個悲慘,她哼哼唧唧地爬起身,抓著頭髮紅著臉叫一聲「爸」,覺得走路時兩條腿不由自主地往外撇,活像個『外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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