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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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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徐兆壽似乎表達了一種理念,即對文明世界的救贖不靠文明本身,也不靠宗教,而是要回到那個原初的世界,至少要在精神上回歸原初,那個世界並非原始的洪荒,而是一個充滿詩意的、神奇的烏托邦,是一個大自然與人的靈魂可以息息相通的共融世界,和諧社會。然而,我們在小說中看到,「西北偏西」代表著的這個世界已經開始向現代文明開放,它已經不是完全封閉的了,寡婦琴心的兒女都在接受現代文明的教育,小說結尾處楊樹與輕風的對話其實已經暗示了文明必將摧毀這個世外桃源。這是否暗示著桃源世界無處尋覓的虛幻性質和拯救文明世界的無望呢? 如果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是對當時古代文明的一種拯救的話,那麼,徐兆壽的「西北偏西」便是對現代文明的一種拯救,但是,在陶淵明的時代,由於各種原因,桃花源在理論上是可以存在的,所以,陶淵明所描繪的大同世界是真實的,也是永恆的,而在現代社會,這樣一種存在顯然是非常虛幻的,在理論上是很難存在的,因此,徐兆壽所描繪的桃源可以說是對陶淵明的大同世界的一次否定。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徐兆壽的桃源便不是簡單的重複了,而是一次轉折。 也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發現,徐兆壽所描寫的世外桃源只是對現實的一種拯救,而非唯一,而且,這種拯救即將幻滅。那麼,真正的拯救來自哪裡呢?難道是第三世界——虛擬世界? 的確,在楊樹與美麗的虛擬世界裡,他們彼此都獲得了精神上的新生,重新獲得了生活的意義。美麗還獲得了堅定的信仰。在他們那裡,虛擬的世界獲得了空前的真實,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界線消失了。同樣,程琦也創造了一個自己的虛擬世界,在那個世界裡,她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女人,只是記得自己是一個母親。而愛上她的醫生陳敬也生活在一個虛擬的愛的世界裡。小說似乎告訴我們,虛擬的生活無處不在,並不只是指網路和電子工具所營造的那種虛擬,而是指人的精神生活,是指與虛無的現實對立並互相交融著的另一個世界,即「生活在別處」。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人們生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精神世界,所以自足,幸福,充滿了意義。 那麼,這一世界與世外桃源有什麼區別呢?世外桃源是一種理想的生活,是我們在現實世界無法實現的生活,但是,虛擬世界即充滿了理想,又可以實現。它可以說是介於現實與理想之間的一種生活。在這裡,我們需要重新認識的是「虛擬」這一概念。徐兆壽通過小說告訴我們,凡是精神的便有虛擬性,而現實恰恰是缺乏精神性,這樣,虛擬生活便是對現實生活的一次有效的補充或拯救。 但是,讓人矛盾的是,虛擬世界最終要與現實世界融合,在這種融合中,悲劇也就誕生了。楊樹數次想見美麗,想使虛擬生活現實化,美麗沒有答應。程琦與陳敬也有緣無分。他們最終回到自己的現實世界,也就是悲劇世界。只有美麗到死還生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裡,似乎只有她是幸福的。 也許這是永遠的悲劇。理想永遠在現實面前被打得粉碎,但是,人類不能沒有理想,因為理想才是人類真正的追求。小說不是來告訴我們生活的答案的,小說是來描述我們如何尋找生活的答案的過程的。 從徐兆壽的幾部小說來看,他的創作屬於智性的,帶有文化哲學色彩的寫作,它與社會學、生理學和精神分析理論有密切的血緣聯繫。他的知識結構和精神資源既來自中國傳統文化的命脈,又接受了世界文化的精神。他筆下的桃源「西北偏西」代表了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熱愛,而他分析問題和書寫的向度又使人不難看出世界文學對他的影響,這一特點在《非常日記》和《非常情愛》中更為明顯。 這本《幻愛》除了思想觀念上的大膽,出新,藝術感染力也足可稱道。總之,徐兆壽是文壇上的一個「另類」,一個怪才。如此形容他,是因為他的創作在當代文壇是別具一格的,他讓我們思考得很多很多。我們需要這樣的作家,我們需要意識到他的不可替代性。 這就是這部小說帶給我們的所有的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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