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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七天后,楊啟明的遺體火化了,對他評價是高的:一位優秀的共產黨員……

  當天傍晚,一個穿黑衣的女人來到九峰山,頭上裹條白紗巾。她蒼白的臉遙望遠方。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巒,岩壁上的皺褶深深刻進去,像歷經滄桑的老者,青灰色面容冷冷地觀望;陡峭的山峰,如武士拔出的寶劍,淩厲地指向空中;近處蔥郁的松樹林,傳出瑟瑟聲響,古柏昂首挺立,樹梢刺向廣袤的蒼穹。

  她彎下腰,把那件破黑西服放進新挖的墓穴,兩個民工用鐵鍁挖起黃土,一鍁一鍁掩埋了它。新墳前,擺著楊啟明站在長城的彩照,晚霞映在他的面頰,紅彤彤的。一束白玫瑰花斜擺在面前。女人站在那兒,肩挎精美的黑手袋,手拿小紙片,抽泣地念:「世上佈滿局,有的身居其中,逍遙灑脫,有的……」

  一位黑衣人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人呐,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死了。」他拿過那張紙條,看了看又說,「人一旦活明白了,生死便沒了界限。」他渾厚的男中音在山間迴響。他掏出打火機把那張紙點燃,黑色灰燼隨風飄向深深的山谷。

  四十九天后,那棵松樹下新修了一個圓圓的墳塋,上面擺著兩束白玫瑰,墳前立塊高高的黑色大理石無字碑,碑上的石紋很像局字。

  五年後,春節剛過,非典大流行,曲萍戴個大口罩來到郎士群辦公室,撰寫企業改制的通訊。郎士群說:「你們這幫名記,天天捂個大口罩,吃板藍根,喝老陳醋,誰都知道有怪病,街上的板藍根、醋都搶光了,醫生護士倒下幾十個,你們晚報真夠晚的,居然連篇報導都沒有。」

  「領導不讓報,我也沒辦法。」曲萍摘下口罩說。

  「有問題就往別人身上推,領導叫你吃屎你吃不吃?」

  「別說話這麼難聽,好不好?閒事你少管。最近,你千萬別去卡拉OK,那兒透風差,最容易傳染。」

  「傻逼才會去呢,現在都保命,他們不去老子也用不著陪。不過這人命關天的事,人都得管管才對。」

  「你這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吃飽了撐的。」

  「老子就是吃飽飯沒事幹,你們耍筆桿子就知道討好賣乖,連句真話都不敢說,還叫人嗎?」說得曲萍臉上掛不住,懵懵懂懂轉身出了門。回去路上她想,報人應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才對,怎麼跟啞巴似的,連句真話也不敢講,人活得還有什麼意義?

  七天后,她跳槽到郎士群公司,擔任總經理助理,一直忠心耿耿替他出謀劃策,倆人同居一年多,又分開了。歐陽倩文替她憤憤不平,要找郎士群討回公道。曲萍淡淡一笑,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一輩子寧願經歷一次海嘯,也不願守著個平靜的魚塘。」

  她嘴邊常哼張惠妹的歌《你可以抱我嗎》:「留在家裡的衣服,有空再來拿回去……」白天,她兢兢業業打理公司業務,晚上閑著沒事,依然寫她的小說,已到結尾:她目送黑衣人背起行囊,寬厚的脊背走向荒野,他每走一步,他剛毅的背影都在說,放心,我會回來的。她軟軟倚在門邊,淚眼模糊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衷心祝福他,一路保重,平安歸來。不由潸然淚下……

  郎士群認為曲萍是個經商的人才,對她也有全面評價。她是一流的思想,二流的身材,三流的長相,四流的情愛。做女人差點兒勁,太缺乏激情,天天摟根幹柴火,有啥意思?

  李娜莎得知他倆分手,也來郎士群身邊蹭抹。那天下午,李娜莎穿件紅花連衣裙,由於裙子剪裁得太合身,一身膘都勒了出來,中間帶子系得又緊,人像個葫蘆。她晃悠悠走進郎士群辦公室,東瞅瞅,西看看,連聲贊道:「嘖嘖,嘖嘖,真氣派,都趕上皇宮了,郎總,今晚到我家吃飯,做你最喜歡吃的手抓飯。」

  郎士群頭也不抬,吸著雪茄,手上白珠打得「啪啪」響,直來直去地說:「吃飯,我哪有這閒工夫呀?娜莎夫人,給你三十萬,連個墳都捨不得修,楊啟明托夢會罵你的。你家我咋敢去呀?比狼窩還黑呢!再去,弄不好褲頭都穿不上,赤身裸體的,像什麼樣子啊?」弄李娜莎個大紅臉,只得悻悻地走了,直罵他長了張烏鴉嘴,是世界上最不要臉的男人。

  郎士群的生意做大了。他接手凱粵公司後,對公司進行全面改組,精簡機構,白副總等不少吃閒飯的管理人員跳了槽,關應態被炒魷魚,其餘沒路子的,又回到服務第一線,牢騷不敢發,楊啟明的幾員幹將,倒受到不同程度的重用。現在,郎士群佔有凱粵公司百分之八十股份,他實行了先虧後盈的戰術,集團佔用的資金,也以股票方式返還,他後來的股份沒花多少錢。職工股上市與股票增發已辦成,公司資金充裕,效益上去了,營業額每年百分之五十地增長。職工待遇也好了,管理人員每年還組織一次旅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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