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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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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群簽完字,陳凱志顫抖地在合同上簽名,跟阿Q似的,手抖得厲害,名字寫得歪歪扭扭,怎麼看也不順眼。他一直沒想通百分之五的股份放在誰名下,別惹出個雙規來。人被逼到這份兒上,只能相信郎士群的為人,個體戶辦別的另說,這點兒事一般都能辦妥帖。不過敗在郎士群手下,實在丟面子。他拿起桌上的紅請柬,調侃道:「梁聲明天結婚,喝杯喜酒,也算雙喜臨門吧,你去不去?」 郎士群神色黯然地說:「這樣的好事,我怎能不去呢!」他清楚地記得,柯慧琴的結婚請柬早給了他,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一步棋。 第二天淩晨,楊啟明床前的心電監護儀拉出一條直線,楊啟明因器官衰竭走完人生之路,小張叫來醫生護士,搶救已無力回天。歐陽倩文一直握著他的手,他手上的溫熱漸漸退去,他走得很安詳,沒什麼痛苦。淚在歐陽倩文臉上流淌,一滴滴跌落在地上…… 楊啟明遺體蓋著白床單,在送往太平間途中,李娜莎趕來,她拉住推車不讓走,嚎啕大哭,只是眼中無淚。陳凱志蹲在地上,手捧著臉,「哇哇」痛哭,嚎哭聲響徹走廊。他把多天的委屈、心中的憋悶都哭了出來。 郎士群趕到,他緊抱住李娜莎的身子,掰開她拉車的手,她躲進郎士群懷裡,鼻涕、眼淚全湧出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郎士群一雙鷹眼噙著淚,默默望著楊啟明遺體漸漸離去,白色的車繼續前行,消失在走廊盡頭。郎士群鬆開有力的臂膀,拿個黑色塑膠袋,遞給李娜莎:「這是三十萬,厚葬啟明吧,別留啥遺憾。」李娜莎的嚎哭驟然停止,抹去淚花,用感激的目光望著他。 當晚,梁聲與柯慧琴的婚宴在金鑫酒店舉行,他倆大幅的彩色結婚照掛在樓梯口和餐廳小舞臺上,舞臺幕布中間燙金的大喜字,底下用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紮就,上面懸掛梁聲與柯慧琴的婚紗大彩照,底下巨幅的海景,把人帶進無盡的遐想之中;舞臺邊上三串紅色跑燈,一閃一閃地快速閃動,象徵他倆的婚戀速度;地面兩排弧形的大紅燭,燃燒喜慶的火焰;天花板上掛著一嘟嚕一嘟嚕的粉紅氣球,上面沾滿亮亮的黃白色晶片,在燈光下金光燦燦,銀光灼灼;餐廳擺了四十多桌,連臺布、椅背套都是粉紅的,透著溫馨、和諧、美滿。這都是郎士群出資,柯慧琴安排的。 當梁聲與柯慧琴坐賓士車來到這,他被豪華的氣勢震懾了,不由渾身緊張,額上沁出汗來,打量著穿白色婚紗的新娘子,摸摸褲兜的錢包,這要花多少錢啊!拉新娘子的手也開始哆嗦,柯慧琴說:「你緊張什麼?」梁聲顫悠悠地說:「沒——沒什麼。」 「沒什麼你抖什麼抖?」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陣勢。」 「廢話,人一輩子就結一次婚,當然要氣派點兒。」 「講氣派也不——能亂花錢啊!」 「反正不花你一分錢,可以了吧!」梁聲聽到她這句話,心才踏實,又是賓士寶馬,又是豪華婚宴,全要負擔,辛辛苦苦掙的錢就全泡湯了。自送柯慧琴鑽戒後,事情發展得比他想像還快。沒兩天,他就鑽進柯慧琴的被窩,蓋上暖和的鴨絨被,倆人緊摟在一起。當男人的感覺是柯慧琴幫他找到的,那時,他渾身滾燙,十分笨拙,剛翻起身,就早洩。柯慧琴卻從容得多,撫摸他的背,安慰道:「別緊張,別緊張,慢慢會好的。」柯慧琴像是大媳婦,他倒成了小男人,這種感感覺一點兒也不好,他只怨自己笨,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後來,柯慧琴天天做好吃的,給他補身子,二十多天長出兩斤多肉。他穿上老婆新買的夾克衫,一下班就惦記往家跑,「琴琴,琴琴」地叫,心裡癢癢的,恨不能天天守在她身邊,有個暖被窩的感覺真好哇!他看見高掛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小夥兒多帥呀,頭髮油光,西服革履,氣宇軒昂,嘴上掛著甜蜜的笑,身邊有大美人陪著,襯得小臉多鮮亮。 晚上六點,陳凱志、郎士群前後腳到,許副市長也來了,高朋滿座,婚禮按正常程式進行。陳凱志上臺祝結婚賀辭,他倆交換完戒指,然後,婚禮進入遊戲環節。主持人拿著紅繩子,下面系個紅提子,要求一人吃一半。待他倆的嘴剛挨到提子,又被高高拽起,兩張嘴親在一塊,台下一片歡笑。 梁聲乾脆抓住主持人的手,把提子咬開,一半用舌尖頂進新娘子嘴裡,勉強闖過關。之後,主持人遞給柯慧琴一個紅雞蛋,要求從新郎褲腿進,褲腰裡出,弄得梁聲直癢癢,他「呵呵呵」笑個不停,不知為什麼,婚禮上誰也沒聽見新娘子「咯咯咯」的笑聲。 許副市長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頻頻舉杯應付各方的敬酒,並抓緊機會聽取陳凱志與郎士群改制彙報,許副市長說:「好啊,兩家人變一家人,什麼事都好辦了,我借喜酒敬二位一杯,祝大家團結一心,共同致富!」 三人喝乾杯中酒。陳凱志主動說:「改制合同的事,希望領導幫我們催催。」 許副市長當場表態:「這個好辦,我會給國資委打招呼的。」陳凱志與郎士群一起敬領導一杯,許林君也高興地幹了。 酒席上,當他問起楊啟明的情況,陳凱志發牢騷道:「這次改制出問題,都是楊啟明好大喜功,上了外商的當,把自己逼上絕路。」 當許林君聽說楊啟明去逝的消息,冷冷瞥陳凱志一眼,眼眶濕潤,惋惜地說:「咳,他不該這樣走的呀!」深深歎口氣,把倒滿的杯中酒,灑在地上。 歐陽倩文沒來參加婚禮,她一直在看楊啟明的照片。他是那麼樸實、清純、可愛,他的照片都在笑,那麼甜蜜,那麼自信,那麼瀟灑,他走過的路那麼艱辛,可生命的消失又在刹那,淚不由「吧嗒,吧嗒」掉在照片上。 省人民醫院,胡曉麗一個人趴在楊啟明的病床上,痛苦地哭泣。她得到消息,馬上趕了過來,她摸著冰冷的床,想找尋那一點點楊總的余溫。她不知呆了多久,始終不願離去。她哭著說:「楊總,我對不起你,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連最後一面也不讓我見,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她總算吐出了多年的心裡話。她微微抬起頭,淚水在暢快地流,她懷抱楊啟明睡過的枕頭,聞著熟悉的味道,似乎把心愛的人擁在了懷中。她心中泛起的甜,悄悄爬上臉頰,露出一絲可愛的笑容。皎潔的月光照著她朦朧起伏的背影,黑色的工衣疊映在雪白的床單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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