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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兩人吃完飯,郎士群用紙巾擦完嘴,說:「曲記,你告訴歐陽律師,說你做通了我的工作,其餘的事就甭提了,對,順便把這個交給她。」他把車鑰匙遞到曲萍手上。「嗯?這事你不用教我,你怎麼又記起來,連個者字也不會說。」曲萍噘嘴不高興。「咳,我怎麼又把者字弄丟了,之乎者也的者,這話說起來太別嘴啦!」郎士群說完,望著她朗朗地笑,眼裡蘊含另一股味道。

  晚上,郎士群開車送曲萍回家

  ,他身上的氣味,讓曲萍感到無名的衝動。路上,一排排昏黃的路燈向她倒過來,一座座防盜網包裹的住宅樓,連成一張黑色的網,籠罩住她,三樓黑黢黢的窗格外冷清,輕鬆的心情陡然變得沉重。她下了車,頭也不回走進樓去,她覺得背後灼熱。她上樓開開門,亮了燈,走到窗前,見郎士群的車還在樓下,回頭望見床頭櫃上擺著的那張倆人合影照,心裡泛起股酸楚,緩緩把窗簾拉上,外面的車聲漸漸遠去。曲萍拿起照片端看。他是在網上認識的,叫譚新華。視窗裡,他長得挺酷,帥呆了;照片上,他那麼瀟灑自信。兩年前,他倆在網上拉家常,他話語浪漫、幽默,談人生理想、抱負,他說,要自己創業,白手起家,人生才有滋味。他雄心勃勃來到大都市。當時,他大學畢業不久,年齡小她六七歲,甘心做漂族,乘上獨木舟,快樂地蕩起雙槳,駛向理想的彼岸。為解決他的居所,兩個異鄉人走到一起,紅緞子被平展地鋪在床上,是他選定的,他說牡丹象徵榮華富貴,我們一定會發大財。由於他不願結婚,一定要混出樣兒來,曲萍怕熟人知曉,只能天天翻報紙,看招工欄目,有空陪他四處找工作,拼命推銷他的價值。一封封求職信石沉大海,一次次見面被拒不錄用,沒工作經驗是最好的托詞,大學生價值一.

  一天,他回到屋,高興地抱起她,說:「我找到工作啦!一定會發大財。」之後,他每天穿戴整整齊齊去上班,回來不斷向她借錢。原來他搞的傳銷,一件三百元的西服,賣到三千多,一張五百的床墊,也攀上四千多的高價,把她錢包掏空不算,還騙了不少親戚朋友。僅幹了一個多月,他掂起皮箱出門,再沒回這個家,只在電話裡淡淡說了聲:「我們分手吧。」

  曲萍焦急地四處找他,那種憂鬱,那種無奈,天塌了似的。打電話去他家,又滿街去找,網上去尋,甚至向報社請假,到他曾工作半年的上海去找,什麼地方都跑遍了,還是沒他的音訊,好好的大活人說沒就沒,人間蒸發了。床上變形的牡丹花束在燈光下很扎眼,甜蜜的同居溫馨尚存,轉眼成了昨日黃花。現在男人怎麼啦?撇下心愛的女人,拔腿就溜,真是個只有自我,沒有責任的年代。曲萍把合影照反過來,放進抽屜,擦去眼角的淚。有時,女人的傷心淚只能悄悄流,愛情的青蘋果得自己去啃,再苦的水也得往肚裡咽,她不願意任何人知曉這段灰色情感經歷。她沉靜了一會兒,打開電腦,繼續寫她

  的小說:晚上,倆人吃完飯,黑衣人開車送她回房間,她透過玻璃窗,見黑衣人佇立在樓下,懷抱吉他,渾厚的嗓音唱著:「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又過了一天,晚上,郎士群約曲萍去威尼斯酒吧。追女人,窮追猛打是他的招數之一。

  倆人坐在小桌前,郎士群要瓶威士卡,曲萍喝得直皺眉頭,口感不太好,又辣。郎士群讚美道:「好酒哇!酒就得喝辣的,有味道,有氣派,你喝喝就習慣了。」

  曲萍強咽下一口,繃緊臉說:「看美國大片,男女都去酒吧喝威士卡,沒料到這麼難喝。」

  郎士群目不轉睛盯著曲萍,看她難受的樣子,心裡很得意,制服女人,首先要摧毀意志,喝酒就是一招。今天,他對這瘦女人有了全新的看法,她確實不一般,眼高一線,書沒白讀。昨天上午,他按曲萍的意見,補給傷殘員工九萬元經濟補償,還專為他定做假肢。今天,民工拄著拐棍到青天律師事務所,撲通跪在歐陽倩文面前,連磕三個響頭,感謝救命恩人。歐陽倩文臉嚇白了,忙扶起他說:「不敢當,真不敢當,這事要感謝郎總才對。」曲萍講了當時的情況,這細節都放進刊登的《企業家·慈善家》通訊中。

  郎士群聽完興奮地說:「好人就讓她做到底吧!」這樣做,不光緩和了與歐陽倩文的矛盾,還在人心上立住腳,得民心者得天下,過去帝王將相做的事,咱也能做。他心裡充滿喜悅。最近,郎士群根據曲萍的建議,準備對公司人事重新調整,攀登新高峰。以後事業發展,光靠親戚朋友支撐的家族企業,早晚玩完,要廣泛網羅人才,才能避免決策的失誤,堵塞管理漏洞,讓事業走向輝煌。

  他倆連喝幾杯,曲萍咽下怪味的苦酒,嘴裡雖苦,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聽他說話,心裡透出甜。曲萍覺得,有時女人必須委屈自己,壓抑自己的真實,把並不情願的另一面給人看,討人喜歡,過去自己稍堅持一下個人意志,男人全跑光了。男人生來就不能忍耐,這種韌性只有女人具備,女人穿衣打扮,不都為男人,女為悅己者容嘛。曲萍天生一副冷臉,臉頰被刀斜劈下去,中間掛個駝峰鼻,窄長的臉頗像外國電影中的英國女管家,而今天她滿是笑,一副春意盎然的樣兒。郎士群叼起雪茄,曲萍拿起桌上的打火機,給他點燃,他深吸一口說:「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一下把雪茄點著了。」

  曲萍把專用打火機擱在桌面上,說:「這算什麼,這點活,看兩遍就會了,又不用費什麼腦筋。」

  郎士群沖她臉上噴口煙,說:「你不反對男人抽煙,雪茄煙可夠沖的。」曲萍憋一口氣,待煙散去,笑著說:「男人抽雪茄挺有風度的,像英國邱吉爾首相,美國巴頓將軍,多有男子漢味兒。你拿雪茄兩根指頭在上面,就更好看了。」

  郎士群笨拙地學了學,曲萍手把手糾正他的動作,說:「對,抽雪茄跟抽香煙不一樣,不能夾著,臉上要嚴肅點兒。」郎士群學著她教的動作,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大拇指在下,食指中指在上拿雪茄放在嘴邊,板起臉說:「就這樣?」

  「好看,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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