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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咚咚咚」門響,李娜莎推門走進屋,手掂個塑膠袋,往沙發上一坐,橫著眼眉說:「郎總,早上你跑得可真快呀!」

  他起身關緊屋門,嬉皮笑臉地說:「人有兩條腿,該跑還得跑啊,三十六計,走為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都這麼大的人了,啥傢伙沒見過,做人別太計較,你來我往,兩相情願,誰也沒吃虧。」

  「我看你天生是個無賴,簡直厚顏無恥。」

  「論臉皮,老子比楊啟明厚多了,他要臉,老子不要臉,臉皮掉地上,你踩幾腳都行,人只要不要臉,啥事都好辦了。」他走過去,打開房門,回到座位上,得意地坐在那兒,從抽屜裡掏出個皮鞭,「噠噠噠」敲打桌面。

  今天,李娜莎算遇上了對手,女人對付這樣的男人,往往占不到便宜。他打開門,就是讓自己吵的,他豁出去了,手上又拿根皮鞭,在這兒吵起來,只有自己跌份兒,沒便宜可沾。俗話說,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玩命的,女人最怕男人不要臉。這兒是他的地盤,說不定挨幾鞭子,再叫來保安,這傢伙野得很,天生流氓種,什麼事幹不出來呀!李娜莎望著他自鳴得意的神態,找不到任何與自己相歡的蛛絲馬跡,昨晚炙熱的場景倏然消失,成了眼前飛揚的塵埃。李娜莎有氣撒不出,一肚皮委屈,心一酸,眼眶盈淚,聲音低低地問:「昨天晚上,你說的都是真話?」

  「沒錯,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現代人跟著感覺走,流行一夜情嘛!」他理直氣壯地說,鞭杆敲打手心,「哢哢」作響。他嘴上叼根黑雪茄,一大口煙吹向天花板。李娜莎見他這副無賴樣,傷心透了,說了句:「我把你的衣服送來了。」說完,「嗚嗚嗚」捂臉沖出門去。

  他坐在那兒紋絲不動,麻木地望著李娜莎離去,嘴裡嘮叨:「這就對了,娘兒們就該有個娘兒們樣,這臭娘兒們,想來硬的,永遠不是大男人的對手。」他放下皮鞭,給曲萍打電話,請她務必來一趟,晚上請她吃飯。

  曲萍一接電話,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昨晚,她寫小說寫到淩晨兩點多,冥思苦想,想像中的故事出現許多岔道,男女主角在什麼地方捅破這層窗戶紙,公園?電影場?宿舍?辦公室?她理不清頭緒,思路被堵,憋得慌,下筆沒寫幾個字。今天郎總請吃飯,小說情節會真實而豐滿,也許故事發展,跟實際合著拍呢。她對鏡子照了照,頭髮剪得太短,像個男孩,今天衣服穿得不講究,一身牛仔服,太平公主,連女性特徵都沒有,她懊悔了半天,在吸引男人上,為什麼趕不上歐陽倩文?

  晚上,曲萍身影出現在飯廳,讓郎士群眼前一亮,一向樸素老成的她怎麼變淑女啦?郎士群反復打量她,只見上身套件淺藍色高領毛衣,鼓鼓的胸前掛串鮮豔的珠子,米色毛料裙,足登淺咖啡長筒靴,脫去乳白色的外套,誘人的身條全顯露出來。短髮燙得鬈曲蓬鬆,襯得小臉光彩四溢,跟走在T臺上的模特沒兩樣,女人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話一點兒不假,要不是她主動叫郎總,還認不出她呢!這身行頭是下午請歐陽倩文一塊上街購置的,還專門做了美容,她落落大方坐在對面,郎士群眼都看直了,這女人咋一下變漂亮啦?她望著郎士群關注的眼神,心裡泛出幾分得意,以後買衣服,一定拉上歐陽倩文,准靈。郎士群也樂開了,身邊有這樣的靚女陪,到哪兒吃飯都不掉價。

  郎士群要來潮州功夫茶,兩人喝。他並不急著點菜,茶裡的個中三味兒,有時得慢慢品,才有滋味。他點燃雪茄,悠悠噴出一口煙,望著曲萍說:「曲記者,今天可真漂亮啊!」

  「我還不是老樣子?」曲萍說著擺一下頭。郎士群覺得她脖子有點僵硬,沒歐陽倩文那麼自然。楊啟明常說,真正的美人,是從骨子透出來的,不是包裝秀出來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要與生俱來的那股美豔。這小子,算把女人琢磨透了。郎士群說:「南國名記,你今天算換了人間,舊社會走進新社會,我可回到舊社會了,三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

  「你說誰名妓呀?真難聽。」

  「數我嘴笨,圖省事,名記者,總可以吧?」

  「郎總,你遇上什麼為難事了?」曲萍關切地問。郎士群把歐陽倩文和案子的事前前後後說了一遍,他說話時眉頭緊鎖,額上的疤揪在一起,臉上沒了過去的光亮,聲音低沉,話音拖得長長的。曲萍喜歡聽他磁性的男低音,雄渾厚重,有海浪拍打岸邊的節奏感,比玩世不恭的油腔滑調好聽多了,用心說與耍貧嘴感覺就是不一樣。曲萍見他痛苦的表情,想了想,說:「這事還不簡單嗎?你應該主動接受倩文的意見,跟他調解,不光付他生活費,還要給他安假肢,讓他恢復生活工作能力,你貼心想一想,一個壯勞力,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是什麼感覺?換了我,也跟你沒完。事成之後,要形成規矩,照章辦理,員工才有歸附感,安全感,給你賣力幹,安假肢的錢也回來了。我在報上再給你寫個專訪,你在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光是有錢的大款,還是富有愛心的慈善家,多好的新聞啊!」郎士群想,這樣花錢,比廣告費便宜,錢花在人身上,比印在報紙上值,以後招工也容易,尤其與歐陽倩文的關係也可以得到緩解。他拍了下腦袋,說:「有文化與沒文化差遠去了,我咋沒想到呢?要有來世,我也要當個碩士,博士,名記。」

  「瞧,你又來了。」

  「名記者,這者字怎麼老忘說了呢?不順口,我不是故意的,你別見怪

  啊!」郎士群說完,曲萍撲哧一笑,她心跟明鏡似的。這些鬼男人,好話盡往邪道上說,心裡就痛快,典型的性騷擾。

  郎士群大方地點了一桌菜,胃口大開。曲萍胳膊架著,秀氣地吃飯,生怕油花濺在新衣服上。她感到人穿上新衣服,活得累。她大學時的男朋友老說她,身材像癟三,穿衣像紅頭阿三,瘦馬配不上新鞍,只配古道西風斷腸人,試件新衣服,身子硬邦邦的,一點兒也不自然。上趟街,男朋友的眼光,盡瞅豔麗的時髦女郎,她們像帶著吸鐵石,有無窮的魅力,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難道男人掛在嘴邊的女人味,就是幾件時尚的新衣裳?後來兩人吹了,她大學男朋友是上海人,小白臉,辦事黏糊,他的形象早已淡忘,只有這些話,她一直記憶猶新。上海男人遠沒郎士群辦事乾脆俐落,有男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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