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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楊啟明跟陳凱志喝酒,公司的事最終也沒弄清頭緒,好在從陳凱志口中摸到了內部消息。

  他心情不好,下樓就吐,回家渾身發冷,嗓子疼。到抽屜裡翻出兩片磺胺藥,服下去,睡覺蓋床厚被子,悶出汗,醒來身子軟軟的,腳像踩在棉花上。早上,他吃完藥,仍堅持上班,關鍵時候決不能倒下。他忙忙碌碌處理完公司事務,人昏昏沉沉的,天下起雨,濕漉漉的天氣讓他憋悶。

  上午,他上樓找丁書記,一推套房的門,只見陳凱志坐在裡面,正跟丁書記談笑風生,他一進來,倆人便沒了聲音,陳凱志說:「我有點兒事,你們聊先。」告辭出去了。

  丁建昌書記招呼他說:「楊總,你來了,啊,請坐。」

  他在沙發上坐下,丁書記主動給他倒杯水,不冷不熱地問:「今天沒那麼忙了?」

  他低著頭,誠懇地說:「最近工作沒搞好,是我的責任,給領導添了不少麻煩,我盡力把損失減到最低程度。」

  丁書記安慰道:「誰沒點兒錯,認識到就好。不過公司內部的事,沒必要捅到市領導那兒去,影響多不好。」

  「公司想搞股票增發,證監委一直要求決決集團侵佔上市公司資金問題,否則不給批。」

  「可以內部決決嘛,置換資產也可以,何必讓簡單的事複雜化,把內部的事社會化?」

  「我們協調多少次了,集團一直沒答覆。」

  「想當年分家,優良資產給了你們,債務、不良資產都在集團,貧富不均,飽的飽死,餓的餓死,有的債務頂也頂不住,天天賠笑臉,挨駡,日子不好過呀!你明白嗎?」

  「我是催急了點兒,這也是證監委的意見。」

  「你眼裡只有證監委、市領導,根本沒把集團放眼裡,市里追加一千萬任務,錢怎麼就有啦?你屁股要坐正,沒集團的關照,哪有公司的今天。我問你,去年年終獎是怎麼回事?」

  「超額完成任務,多發些獎金還有錯嗎?」

  「國企,發獎金是有規定的,幾百萬,說發就發,一人說了算,你還有點法制觀念沒有?」

  「公司會上定的。」

  「好像很多人都不願意。股票的利潤,沒進公司收入,這怎麼行?這樣私分公款,完全是變相侵吞國有資產嘛!」

  「去年任務完成了,準備放到今年進,也想避稅,群眾落實惠,大家都同意了。」

  「誰也沒簽字,就你楊啟明的大名,當時敢伸頭,敢拍板,說不定成了冤大頭。」丁書記說完,用手指指他的腦袋。楊啟明一聽,頭上冒汗了,心裡咚咚跳,會上同意的事,忘了補簽名,只有自己一人在發獎金報告上簽了字,忙說:「發獎金是陳董事長的主意。」

  丁書記又說:「管他誰的主意,白紙黑字才算數。集團今年的利潤,你也該考慮一下,凡事要從全域、大局出發,不能光顧自己的小山頭,況且又不是你個人的錢,死守著幹嗎,給資本家呀?我奉勸你一句話,早交早主動,何必這樣死腦筋。」

  「公司改制遇到問題,打官司帳號都封了,真的沒錢。」

  「沒錢?賬上趴三千萬,你當我不知道?做人可要誠實。」

  「那錢是貸來的,況且還要改制、還債,職工股票沒上市,不少人來找我,這錢可是救命錢啊。」

  「好了,好了,別扯這麼多客觀理由。你回去,寫個情況送來,國家資產,不能個人說了算,要不非亂套不可,一座金山也得讓你挖出個大窟窿,社會主義的牆腳還不讓你給挖塌啦?」丁書記嚴肅地說完,擺手讓他出去。

  楊啟明回到辦公室,叫來秦漢章,問:「去年股票利潤能否進收入?」

  秦漢章說:「這筆賬去年已審計過,現在節骨眼上,怎麼好進?」秦漢章剛走,楊啟明把蘇清輝叫到辦公室,問道:「能不能重搞一個有大家簽名的發放年終獎的決議?」

  蘇清輝嚇得腿軟,臉發青地說:「現在誰都怕,還沒弄出來就會跑到丁書記手上,真的不行。」他失望地搖搖頭,讓蘇清輝走了。

  楊啟明換了條思路,能不能再與香港鑫宏基公司或其他外商談談,降低一下門檻,這關口也許過得去?許林君的話十分明瞭,只有改制成功,實力派進來,那幫傢伙看到企業的希望,不會逼那麼凶,待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企業又有新的生機。

  下午,他召集有關人員開會,會上,他提出萬一鑫宏基資金不到位,能不能降低一下門檻,為下一步重開談判作準備。陳凱志說:「國企老闆要保證國有資產升值,放在那兒,就是堆廢鐵,賬上不虧,誰也沒話講。原來合同價那麼高,突然變卦,誰說得清。搞改革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來,反正時間有的是。他們陪不起,我們可陪得起,耗上十年八年,我們也不在乎。」

  陳凱志說完,大家都用奇異的眼光望著楊啟明,好像他跟外商串通一氣,中飽私囊。楊啟明無奈地搖搖頭,沒再言語。陳凱志老是陰一套、陽一套的,只要自己提出方案,他必然反對,好像把事攪黃,他就高興,真是天下怪事。想當年,他辦企業的銳氣跑哪兒去啦?

  開完會,楊啟明回辦公室,掂起沉甸甸的筆,寫了「關於年終特別獎發放情況彙報」幾個字,頭腦亂糟糟的,眼前一片昏花,怎麼也寫不下去。這時,他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生疏的嗓音說有要事相告。他本想罵幾句,無奈身子沒勁,加上人處在危機中,警覺高了許多,答應晚上八點見面談。

  當楊啟明來到昏暗的威尼斯酒吧,手抹了把臉,甩去傘上雨水,見一個手拿《時裝》雜誌的年輕人,坐在靠牆角的圓臺邊。他走過去,說:「我是楊啟明,你找我有什麼事?」年輕人拿開擋在眼前的雜誌,說:「我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看。」

  「什麼東西?」楊啟明坐下警惕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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