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21)_學達書庫

二十一

　　這場戰役下來，陳梓浩和老宋已是親如兄弟了。陳梓浩覺得從這條生死線上回來，自己的性格變了很多，就像唐僧過河一樣，已經脫去了肉身，心靈得到了昇華。在老宋的指導下，陳梓浩明白在農村工作，別人喝酒時你不能說不會喝，別人打牌時你不能自個去看書，對村支書要罵罵咧咧的，說話才有人聽。總之你要改變自己才能適應農村環境，才能像在洪水中一樣站住腳跟。

　　可以說，老宋是陳梓浩踏上社會旅程的引路人，在陳梓浩心裡不亞于社會大學的資深教授。一般情況下，陳梓浩上下班都和老宋同路，兩人邊走邊聊。老宋見多識廣，對他無話不談。陳梓浩從他那裡知道了鎮上不少逸聞趣事和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回到家裡，他把這些關係繪成一張聯絡圖，關係好的用綠箭頭表示，關係孬的用紅箭頭表示，不近不遠的用黃箭頭表示，提醒自己記住，處理工作時不走彎路。做聯絡圖時，他感覺自己就是山陝會館照壁上那只別致的蜘蛛，同時也很感念老宋，如果不是這位熱心的老兄，他不知要摸索多長時間才知道這裡面的曲曲彎彎呢。

　　老宋還說：「浩子，你記著幹工作，說大點憑黨性，說小點憑良心。幹，不能死幹，要真幹加巧幹，才能出效果。你認為對的，就去做，認為不符合實際的，但是形成決議了，就要保留意見，在執行中加深理解。個人的力量很有限，不要做螳臂當車的蠢事。另外，工作上別怕幹得多，現在看是吃虧，實際上是歷練，將來就是別人奪不走的財富。吃虧是福，眼下看著受了點委屈，別人看你笑話，可你只要堅持下去，絕對沒有壞處。浩子，你千萬不能把自己當成小孩，認為辦錯了事，別人會原諒你，自己更會原諒自己，錯了！有的錯一輩子是不能犯一次的。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不是你的，就一定不是你的，再爭也沒用。」

　　「我是老油條了，我給你說的，是讓你去幹的，我馬上就要靠邊站了，也不會這麼幹的。我就是過去沒有這麼幹，到退休還只是個會計。你年輕，路長，一定要汲取我的教訓啊！」老宋每次傳授完經驗，都會加上這段話。

　　抗洪戰役結束沒幾天，荀尚仁叫陳梓浩去。他說一個副鎮長在這場洪澇災害面前當了逃兵，欺騙組織不上前線，被區裡就地免職了。他原來的分工就分解一下，讓陳梓浩把綜合治理抓起來。

　　陳梓浩別提有多興奮了，安排工作是組織信任的標誌。從荀書記屋裡出來，他徑直找到老宋，老宋也為他高興，出主意說：「這兩天你把分管口的頭頭找來，請他們喝場酒，別擺領導架子，記住要和他們打成一片。只有他們和你一心，才會聽你的，你才不會被他們捉弄。」

　　陳梓浩不解地問：「我是領導，還要請他們吃飯？還有，下屬還敢捉弄領導？」

　　老宋笑道：「這風氣也就荀書記掌權後才形成的。他們不敢明裡捉弄，但抓住你不瞭解情況又想幹事的心理，給你彙報一些假情況，讓你表態，實際上你一說話，即使不說話，他們也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回頭出了事，就理直氣壯地說我給領導彙報過了，是按領導意思做的，你說不清呀。」

　　陳梓浩愕然，但還是按老宋的意思請了場客。老宋忙前忙後，又是勸酒又是替喝，總算到最後親如一家了。下屬們輪番給陳梓浩敬酒，說如果陳鎮長看得起弟兄們就把這酒喝了，保證今後絕不指東打西。老宋又要替，陳梓浩說這是大夥兒的心意，喝死也心甘。反正這時喝到嘴裡的酒如同白水了，就豪爽地乾杯。

　　此招果然奏效，一周不到，鎮綜治辦主任神秘地到他辦公室，遞上一部BP機。陳梓浩忙推辭。那位說：「陳鎮長你只管拿著，送你這玩意兒是工作需要，這不是買的，是罰沒充公的。再說哪個領導腰裡沒這東西？費用嘛你別管了，咱有辦法。」

　　現在，陳梓浩細想這兩個人，天真地想要能把他們的優點綜合成一個人多好！他們的身份和人格之間的差別竟然是那麼懸殊！為什麼做人和做官不能有機統一呢？

　　作者手記：每一個剛入社會大學堂的年輕人，都不可避免地被「過來人」輕慢、忽視甚至排擠，這就是「蘑菇定理」吧。想當年我記不清栽了多少跟頭才煉到「爐火純青」的程度，可依然不能讓所有的人滿意，仍有犯傻的時候。但是不經歷磨礪，也不符合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自然規律。人說成就一個奧運會冠軍的因素有近三百個，我不知數字是怎麼統計出來的，但其中的深意我贊成。

　　陳梓浩遇到的這兩個人，雖然對他的影響大不一樣，但他應該感謝生活。有這兩個人做他的鮮活教材，他體會到了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他學習到了總結反思和甄別是非，所以，這種經歷也是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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