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20)_學達書庫

二十

　　陳梓浩環視四周，除了當門有個長沙發沒人坐外，其餘的地方都擠滿了人。他見人們都注視他，怕被人看出沒經驗，就徑直向那空沙發走去。為掩飾窘迫，挨著左邊扶手坐下後，還蹺起了二郎腿。突然門推開了，會議室裡安靜下來，陳梓浩一抬頭，見面前站有兩人，對著他和沙發愣了片刻，會議室裡就開始低聲嗡嗡了。其中一個胖點的只好把瘦點的讓到沙發中間坐定，自己則坐到右扶手上，就宣佈開會了，簡要說完開場白，然後歡迎區長講話。瘦瘦的區長看了陳梓浩一眼，就開始安排工作。

　　坐到領導位置上了！年輕的鎮長助理當即發蒙了，只覺得冷汗從毛孔裡執著地往外滲，理解到了什麼叫如坐針氈。他惶恐地瞟一眼對面的人，看到的仿佛都是嘲弄的眼神。他不知道區長說了些什麼，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快點逃離！可是如果現在起來坐到別處，只能證明自己的淺薄無知。如果立馬起身出去，那是對正在講話的領導的不尊重。怎麼辦？區長依舊在高談闊論，無意中看到和他並肩坐在一起的年輕人滿頭是汗，停下來關切地問道：「小夥子，身體不舒服嗎？啊，是……頭痛！一樓有醫務室你去看看吧。」

　　「謝……謝謝區長！」陳梓浩像得到大赦似的躥出門去，身後傳來哄笑聲。區長說：「繼續開會，誰都有年輕的時候嘛。」陳梓浩狼狽地想：為什麼大學不教這起碼的禮儀呢。他沒臉再進去，就到第一道會上應卯去了。

　　回到鎮裡，他把材料往荀尚仁桌子上一遞說：「沒啥重要內容，無非就是整啥、咋整這老一套。」荀尚仁卻不看檔，關切地問為啥區長突然參加這會，區長脫稿講了沒有，是什麼語氣，有沒有點名，等等，陳梓浩不知道這才是會議的精髓所在，是怎樣落實的關鍵，自然答不上來。

　　荀尚仁冷笑道：「你還不如個傳聲筒哩，下次直接坐到天安門上得了！」那不屑的神情和語氣，讓自尊心極強的陳梓浩好幾天接受不了。

　　開會專業戶的身份直到秋天的那場洪災前才宣告結束。由於連降暴雨，橫穿鎮區的河流河水猛漲，漫過了生產堤，全鎮上下投入到緊張的抗洪鬥爭中。鎮幹部分了班，有負責疏散群眾的，有直接上大堤值班的，荀尚仁本來安排陳梓浩守值班室接電話的，但陳梓浩不領情，非和老宋分到一組，負責給軍隊做嚮導。

　　部隊往裡開拔，群眾往外疏散，兩股人流相向而動。天色漸濃，只聽水聲不見人蹤，越往裡走，地形越複雜。剛開始水在腳背上，後來就淹到大腿了，行動相當艱難。水深及胸時，湍急得使人不能立足。水位還在不停上漲，大隊人馬陷入了絕境。

　　「不要慌，挎著手臂，站穩腳步！用對講機與指揮部聯繫，告訴我們的位置和處境，請求支援！」指導員發出了命令。

　　陳梓浩、老宋和戰士們手臂緊挽，洪流猛烈地往身上沖來，人已經站不住腳跟了。老宋憑著記憶判斷說向南有個高坡，可以先撤到那裡，等待救援。隊伍艱難地向南移動。一個浪頭打來，早已沒有力氣的陳梓浩手一松，被沖倒在了水裡，老宋急忙去抓，隊形就亂了。大家一陣自救，終於脫險。

　　上了高地，這群人又嚇一大跳。成團的螞蟻，成群的老鼠，還有成盤的蛇糾纏在一起。戰士們連忙清理出一片空地，時刻提防著洪峰，提防著這些只顧逃生的可怕東西，苦等救援部隊的衝鋒舟。

　　陳梓浩邊喘息邊說道：「宋哥，救命之恩，無以言謝啊！」老宋調侃道：「咱是患難交情了，對不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你發達了，可別忘了宋哥呀。」

　　指導員卻過意不去地說：「首長派我們來救援群眾的，反而成了被救援的對象。」老宋故作玄虛地說：「乖乖！我總算明白啥叫軍民魚水情了。」一群人豪邁地大笑，笑得豔陽高照，洪水倒流。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