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22)_學達書庫

二十二

　　第六章否極泰來

　　輝煌一時的這座城，全城上下，大小國企，「乒乒乓乓」砸爛鐵飯碗的陣勢已如魯縞之末，國企改革跟頭流星地走過了前三個時期，現在到了建立現代企業制度階段，而國家公務員制度亦實行不久。

　　在此關鍵時刻，陳梓浩竟從行政單位逆流而動到企業上班，捨棄正兒八經的前途，為的是時有時無的「錢途」嗎？真是腦子嚴重進水了。這事在巷裡坊間傳來傳去，說什麼的都有。最後，還是一位領導高屋建瓴作了定論。領導說按照規定，選調生一般應安排到有利於他們健康成長的鄉鎮、街道和基層企事業單位。說明在鄉鎮可以，在企業也行嘛，這種人事管理上的逆行流動，我們是鼓勵、提倡和支援的。有了這句話，他的手續就辦得異常順當。銷編時，一個辦事員還說這空出個編制，不知又好著誰了。

　　在中央政府的改革政策推動下，這座城經過優勝劣汰的國企到了相對穩定的發展時期。陳梓浩到企業後發揮專長，一直從事融資工作。那時大小金融機構如雨後春筍，這部那會什麼的，都在做吸收存款和發放貸款的生意。陳梓浩這人長得帥氣、舉止文氣、性格豪氣、辦事義氣，幹得是如魚得水。企業效益也不錯，屬於這座城裡的白領階層了，心情自然也舒暢。這期間，他經人介紹，和出身小門小戶的碧玉姑娘相識相戀，以至共築愛巢，結婚生子了。

　　好日子不長，一場突如其來的亞洲金融風暴吹了過來，國家為應對危機採取了通貨緊縮政策，許多中小型的金融企業發生了擠兌，陳梓浩所在的企業工業品供大於求，加上資金短缺，一時舉步維艱。當時的政府部門還不敢讓這些老企業自負盈虧，就出面搞了幾次拉郎配式的重組，企圖形成集團優勢，增強抗擊風浪能力，銀行的支援資金也在政府的干預下再次注入。但這杯水車薪，如何能填補數十年積累的黑洞？包袱，沉重的歷史包袱把企業壓垮了，仿佛頃刻之間，國企大廈將傾。

　　而此時，國家公務員的工資翻了一番，據說政府要在屆內實現公務員工資翻兩番的目標。老宋專門給陳梓浩打電話，掩飾不住興奮的同時，再次埋怨他當初不該離開幹部隊伍。這話讓陳梓浩除了添堵還是添堵，沒過幾年安逸生活的陳梓浩面對如此境遇，把腸子悔青是不消說的。

　　陳家是這座城裡再普通不過的工人家庭。當家人陳援朝是城裡的第一屆知青。他的伯父出身黃埔軍校，在國民黨軍隊做到了少將師長，他的父親則鞍前馬後充任馬弁。這座城面臨解放時，伯父動員新婚燕爾的兄弟小倆口，一塊兒收拾金銀細軟逃往漢口。倉皇奔命中，伯父一家擠上了船，而陳援朝的父母卻永遠留在了大陸。正是由於這種家庭背景，一俟政治運動，陳家就是受氣批鬥的物件。

　　為保證自己擺脫噩運，陳援朝不顧家人反對，主動報名下鄉插隊，並把戶口從城市遷到了鄉下，這比偉大領袖發出號召還早三年。由於插隊的地方不在這座城，人文習俗大不相同，有次他說話時帶了一句「乖乖」，年輕氣盛的社員同志以為被占了便宜，執意要打他這個狗崽子。關鍵時刻，一位女社員挺身而出，解釋說「乖乖」是他的口頭禪，沒有罵人的意思，才避免一頓打。

　　成分高的陳援朝從小就有疝氣的毛病，幹農活不行，肚裡墨水不少，聽說知青中有當民辦教師的，就找村小學校長懇求代課，校長愛理不理地說沒指標了。後來知青戰友給他點撥說校長這個老鰥夫好喝酒，他就借錢買了兩瓶老白乾，掖到軍大衣裡趁黑去敲校長家的門。校長看清是他，堵著門不讓進，還不耐煩地說沒有指標了嘛。陳援朝嘩地拉開軍大衣，把兩瓶酒像手榴彈似的亮了出來，抖動著嘴唇說不出話，眼淚卻下來了。

　　校長動容了，把陳援朝讓進門，一邊問你都會些啥，一邊給他倒開水。恰在這時，只聽西屋有人問爸誰來了？隨著一個女孩掀開門簾出來，陳援朝眼直了，想不到讓他免受皮肉之苦的就是眼前這個女社員。女孩子也驚呼道：原來你就是那個「乖乖」啊！以後，兩個年輕人你幫我助，一來二往，就產生了感情，雙方拋棄唯家庭成分論，一個非他不嫁，一個非她不娶，正是那段「美女救英雄」成就了這段婚姻。娶了個根紅苗正的農村媳婦，父母覺得很榮光，再三囑咐小倆口要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一百年。這期間陳援朝的大兒子出生了，一家三口返城後，陳援朝在一商業老字型大小招了工，安上了城市戶口。而妻子是農村戶口，又沒有了土地，於是在二元結構的中國，成了「邊緣人」。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妻子也在搬運站幹點臨時活兒。生活安定下來了，小兒子陳梓浩就從宇宙中的一顆塵埃孕育長大，來到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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