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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我很擔心老芭比娃娃看見我和一個放蕩不羈的傢伙在櫻樹花園的酒會上胡鬧,會很快告訴她兒子,叫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我說:"你別瞎鬧了,怎麼回事?"我奮力推開他,可是林肯仍然咧著嘴笑著,那種讓人既厭煩又覺得可愛的微笑。

  林肯說:"瑞麗,你還不明白。我爸爸媽媽在這裡有房子。確切地說是我媽媽和繼父在這裡有房子。他們是老芭比娃娃的朋友。是我讓媽媽把我帶來的。事先沒有打電話告訴你,很抱歉!"

  我說:"林肯,別跟我開玩笑了!告訴你,這不是鬧著玩的地方。"

  林肯說:"姐姐,你腦子灌水啦?怎麼聽不明白呢?老芭比娃娃認識我媽媽,我媽媽跟老芭比娃娃的關係不錯。所以我就告訴我媽媽,我和老芭比娃娃的兒媳婦是同學,希望媽媽帶我參加你們家的酒會。姐姐,你現在明白了嗎?"

  林肯俯身看著我,他的眼光裡的柔情使他的眼睛有一種--怎麼說呢,迷人的力量。我們倆人說話的時候,孔雀拿過來一碗爆米花,那是她剛微波好的。林肯吃著爆米花,說話時嘴裡有一股奶油爆米花的味道哩。那情形就像他的嘴巴裡在做奶油點心似的。我的食欲被勾了起來,肚子裡咕咕作響。林肯變戲法似的把我領進了櫻樹花園的一個客廳。裡面掛著深栗色窗簾,一個六人樂隊正在彈奏著流行音樂,二十來個五十歲以上的社會名流聚在那裡。好像約好了似的,我們一進去,樂隊就開始演奏《狂歡舞曲》,林肯一把把我摟在了懷裡。奇怪哩,此刻,他的周身散發出迷人的陽剛之氣,典雅的古龍香水讓人想起了美國的優雅男士格裡高裡·派克。他的臀部隨著音樂節奏自然地搖擺著,我們不由自主地滑入了客廳裡的臨時舞池。

  他一邊跳一邊在我耳畔輕聲地哼唱著。房間裡的其他人在我眼中漸漸模糊起來--我不太清楚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也在跳舞,好像有人也在跳舞,好像有人在什麼地方慶祝著什麼事情。在那一時刻,我惟一可以肯定的只有林肯的存在。從我腦海深處發出了徽弱的卻非常迫切的警示:緊靠著我身體的這個不是吳錦恒,可是它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現在我不願意去想那麼多,今天我不願意去想那麼多。

  "幾米外的地方,"林肯向西面指了指,"你看,老芭比娃娃和一位海軍老爺子在跳舞。你看,你看啊!老芭比娃娃並不特別讓人討厭,不算特別讓人討厭。我見過更差勁的人。"

  我說:"謝謝,你給她當兒媳婦更合適。"

  林肯哈哈大笑。"你不喜歡老芭比娃娃。你為什麼不能試著喜歡她呢?"

  我考慮了片刻,"你為什麼干涉我的家庭務事?"

  林肯說:"因為你不應該是患得患失、斤斤計較的那種人。"

  我說:"斤斤計較?你說對了,我就是斤斤計較的那種人。既然你說到這兒,我不妨告訴你。我想我對老芭比娃娃有抵觸情緒。"我說,"比如說跟老芭比娃娃在一起我就感到害怕,一想到她對我一貫頤指氣使,我就要發瘋。她安排我做的所有事情都給我這種恐懼的感覺。我患有輕微的老芭比娃娃恐懼症。另外,我還怕她讓我請廚子。當老芭比娃娃讓我給她找個法國廚子時,我會被她的想像力嚇住。"

  林肯說:"我的媽媽,跟老芭比娃娃差不多。"

  一陣沉默。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

  奇怪的是,林肯的微笑讓人喜歡--是不是每一位討人喜歡的男性都有一個老芭比娃娃那樣的媽媽啊?於是,我抓住時機,採取主動,盯著他的手看起來。他的手很漂亮,有種自然的靈動。可他沒有--他永遠不會擁有--吳錦恒身上那種看得見的魅力,那種性愛的力量。即使我沒有想起吳錦恒,吳錦恒他媽釋放出來的性欲也能讓我痛苦地感到,他的肉體正與我的肉體共處一室。林肯永遠不會擁有吳錦恒那樣的肩膀,那種愛的表達方式。

  林肯仍然在侃侃而談:"你不知道我媽那人……如果咱們倆結婚的話……沒准你會說……"

  而我卻開始考慮:這個無性族在床上會是什麼模樣;或者從長遠看,在他被媽媽高壓手段逼迫結婚成家後,在星期天早晨,陽光灑進窗戶,他坐在沙發上會是什麼模樣;他開車或者清掃落葉又會是什麼模樣--

  林肯說:"如果我們結婚,你想想我們會怎麼相處?如果我們結婚,你會怎麼與我母親相處?如果我們結婚,我們該到什麼地方旅遊,是去巴黎呢?巴拿馬呢?還是克里姆林宮,或者是馬爾代夫呢?我們怎麼……"

  我說:"你說的是夢話吧?"

  我和林肯是什麼關係?這是聰明女人有一個藍顏知己的經典故事嗎?認識林肯這麼長時間,我對他並不是不瞭解。我用否定的預設值來看待他的一切:他不下流,不賴皮,不粗暴,不野蠻,不煩人;衣著打扮不差,談吐不俗;不是不體諒人,不是沒有頭腦;不令人討厭,不鄙視他人;不髒不臭,沒有暴力傾向,也不陰陽怪氣。他不是不英俊,不是不瀟灑……

  總之,他是做丈夫的料,就這麼簡單。

  我已經說過,因為老芭比娃娃的緣故,我考慮跟吳錦恒分手。可是,我從來沒有過對吳錦恒的惡感,沒有!儘管他對自己媽媽所做的一切一直裝瞎裝聾作啞。再說了,從目前的情況看,我已經做好了離婚的心理準備,何況還有這樣一個事實:好像時機已經成熟,應該有一個符合預定值的未婚男人進入我的生活,準備娶我為妻--僅僅是準備而已。

  天哪!這想起來多可怕!

  跳完了這支曲子,我才想起來我得和老芭比娃娃在一起。我有一個多小時沒有看到老芭比娃娃了。當我終於從林肯的臂彎裡鑽出來的時候,我看見老芭比娃娃正在和海軍老爺子,還有林肯的繼父愉快地交談著。他們顯然都忘了,半個小時之後,他們還必須去參加一個電影界朋友邀請的宴會。我正在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她剛好看見了我。

  "瑞麗,你過來一下。"

  在香檳酒的刺激下,我漲熱的大腦甚至對她叫我名字時那種討厭的發音方式也不那麼介意了。我覺得這一個多小時已經過得相當完美了,可是她還好像是想把我介紹給她的名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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