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53)

五十三

　　天黑的時候他去了周曉妍的住處。雖然兩人正處於熱戀階段，但並未住到一起。血氣方剛的胡逸文曾提過同居，給出的理由是不僅可以節約房租，還可以天天見面。但周曉妍不同意，她的意見簡單而執拗：沒結婚就不能住到一起。胡逸文再提，她就生氣，認為他不尊重她！見她如此，胡逸文便不再堅持了。

　　周曉妍正在做飯，胡逸文告訴她上午姐姐和姐夫來找他，蓋房的事已基本談妥。周曉妍也很高興，兩人吃罷飯後一起討論起如何來設計房子的結構。兩人都沒有學過建築設計，怎麼設計都覺得彆扭，一個晚上都沒有定論。斷斷續續討論了一個多星期，才定下一個最終方案：設計成三室兩廳一衛，一間主臥，兩間次臥。胡逸文的想法是，主臥他們自己住，一間次臥給將來的小孩住，一間次臥給爹媽住，如果爹媽不來住，可以當作書房。這個方案周曉妍也同意了，於是幾天後，胡逸文將設計的圖紙以及取出的7萬塊錢，一起送到柳家灣交給了胡逸芳。

　　房子的建造進度比預想中要快，地基已經打好了，幾個民工正在地基中揮汗如雨和沙砌牆。蓬頭垢面的胡逸芳像一個工程總指揮一樣忙上忙下。胡逸文看著正在撥地而起的房子，心中洋溢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歡悅。他本來是想等蓋到第三層的時候再往柳家灣跑的，但終究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自上次從柳家灣回來後隔了一個星期又跑了過去，看那房子如何一點點地往上「長」，這種孩子盼過年般的急切心情，一如當年他買房子時天天跑樓盤的那種迫不及待。對這種幼稚而又不可思議的行為他也不能自我解釋，有時感覺自己像是患了一種類似房屋強迫症的疾病。周曉妍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啥毛病沒有，就是太急於想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了！」胡逸文想想也是，但他還是感覺房子「長」得太慢。有一次他跑去柳家灣，發現房子竟然不「長」了！

　　房子的施工是因為城管的干預而停下來的，城管們手持「龍陽市關於禁止城中村村民蓋房」的指示，勒令柳國慶、胡逸芳將已經蓋好的房子在一個星期內自行拆除，否則他們將進行強拆。這一指令讓夫婦兩人分寸大亂，慌了手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托關係走後門，但都作用不大。

　　胡逸文被焦慮搗弄得坐立不安，幾乎天天給胡逸芳打電話詢問事情進展，心亂如麻的胡逸芳告訴他還在托關係想辦法。胡逸文快要哭出來了：「萬一拆了怎麼辦啊？那投入的錢不是打水漂了嗎？」胡逸芳說：「房子要是蓋不起來，你出的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退給你。」胡逸芳的保證讓胡逸文有點難堪，感覺姐姐誤會了他的意思——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焦慮急切不過是因兩年前開發商卷款事件而形成的的杯弓蛇影。他安慰起比他更焦慮的胡逸芳。

　　後來他輾轉找到了一個父親在市司法局當副局長的大學同學，通過這位司法副局長又聯繫上了市城管局局長，表達了柳國慶、胡逸芳不是違反市里禁令「種房」，而只是在原有兩間瓦屋的基礎上翻蓋新房，性質完全不一樣。後來胡逸文又通過副局長給城管局長3萬塊錢，這事到最後便不了了之，駐留在柳家灣的城管們也都撤走了。為感謝同學和他父親的幫助，胡逸文帶上胡逸芳特意備了一份厚禮，還請他們去酒店吃了一頓飯。

　　停歇了一個多月的房子繼續動工，胡逸芳讓胡逸文別給餘下的施工款了，此番送禮打點所需的費用應由她來承擔。逸文不同意：「送給城管局長的那3萬塊錢其實是周曉妍的積蓄。算我借她的……我不給錢，一時半會兒你去哪兒籌錢？沒錢房子哪蓋得起來？」胡逸文的話說得有道理，胡逸芳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立秋之後，房子終於磕磕碰碰又氣勢不凡地聳立起來了。柳家灣雖然地處鬧市，但這個曾經的鄉村依然保持著蓋房上大樑的舊日風俗。上樑那天，胡逸芳在酒店擺了5桌酒席。胡逸文和周曉妍也去了。尚未完全竣工的大門兩邊貼上了兩幅長長的對聯，一派喜慶。上午10點整，作為一家之主的柳國慶扛著一根系著紅綢子的紅木梁，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熱熱鬧鬧地走上了四樓，將橫樑置於兩面牆上.隨即一串長長的鞭炮喜氣衝衝地炸起來了。鞭炮響過之後，胡逸芳將一籃用塑膠袋套好的包子跟一些糖果紛紛拋向看熱鬧的人群，那些男女老少如同搶金元寶一般爭先恐後撲向地上的包子和糖果，一陣歡呼雀躍之後，每個人手裡都或多或少地捧著些撿來的果實——這就是「撿彩頭」。

　　胡逸文沒有參與「撿彩頭」，而是拉著周曉妍上了三樓——他們未來的家。三樓的戶型佈局已大致成型，基本上遵循了他原先設計的圖紙，只是感覺房間比原來想像的要略小一些。但他依舊興奮無比，全然不顧地上碎磚滿地木料橫放，在各個房間裡躥上躥下。周曉妍像打量一個調皮小孩似的笑盈盈地看著他，胡逸文摟著她問她喜不喜歡這房子，周曉妍說：「還行，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住什麼房子都無所謂。」胡逸文豪情滿懷地說：「我們先在這裡住幾年，我保證，10年後，我會讓你住上更好的房子，到時會有寬大的落地窗，綠草茵茵的社區，令人流連忘返的風景。」對這番美好前景的描述，周曉妍像個羞澀的少女報以幸福的微笑。

　　中午在酒店吃飯的時候，胡逸文碰巧和柳家公婆坐在一桌。公公有些老年癡呆，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婆婆柳老太精神頭依舊矍鑠，胡逸文對她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但今天她似乎很熱情，不僅對胡逸文問長問短，還直誇周曉妍長得俊。飯過半晌，她放下筷子歎了口氣說：「也只怪我那兒子沒用，好好的家產缺了一個角……其實啊，當初我是不同意的，但國慶非要堅持，說沒你的錢，房子根本蓋不起來。哎，這都是命，誰叫他沒本事來著？」

　　胡逸文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柳老太這番不陰不陽的話語背後的潛臺詞：她是擔心他會來爭她兒子的家產了！胡逸文覺得十分可笑，頓然沒有了胃口，胡亂吃了點菜，便推託有事，拉起周曉妍起身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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