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36)

三十六

　　對雷鳴，羅小娟雖然談不上多喜歡，但也不討厭，甚至有點好感。其實一個從小缺乏母愛的女孩對安全感的需求首當其衝。安全感一半來自經濟基礎，一半來自對方的愛——這一點胡逸文只能給後者，不能給前者，而雷鳴卻能兩者都給，所以要說她對雷鳴一點都不喜歡，估計連她自己也不相信。想到胡逸文，她不由想起父親曾跟她說起逸文前些時提著禮品來家裡提親之事。父親語氣不屑地說：「那小子以為買了房子我就得把女兒嫁給他，真是太可笑了！」她當時聽罷一言不發，回到自己房間後，心裡像貓抓似的隱隱作痛，倒在床上痛哭了一場。翌日下了班，她去雜誌社找胡逸文，在樓下兩人囁嚅未語，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她能明顯感受到他眼裡流露出來的欣喜而又痛楚的複雜情緒。後來她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逸文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隨後強作高興不以為然地笑起來：「沒事，做不成戀人可以做朋友嘛。他比我有本事，會比我更能給你幸福……」羅小娟兀自說：「……我不忍心讓我爸難過，我媽走得早，他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真挺不容易，後來送我讀書，還省吃儉用攢錢蓋樓房，也盡他所能讓我穿好住好用好，從沒讓我受過一點委屈，我不能自私，只顧自己的愛情不顧及他的感受……」說到這兒她眼圈紅了，胡逸文默默望著遠處的街景，像打量一處遙不可及的幻影。後來，羅小娟靠近他，最後一次摟抱了他，之後轉身跑開了，留下逸文杵在原地發愣。回到家裡她晚飯也沒吃，抱著枕頭痛痛快快地又哭了一回，任憑羅老頭在外面喊也不開門。哭過之後，她將與初戀一切有關的物件——胡逸文送給她的書、BP機、手鏈等等小玩意全部裝進一個盒子打包塵封。她的想法很單純：既然行將接受另一段感情，心裡就得為這段感情騰出存放的空間。

　　陽景花園的銷售雖然已經啟動了將近半年，但銷售狀況並不理想，2001年春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房子才賣了三分之一，所獲得的銷售款項都不足支付銀行的貸款和利息以及材料商的錢，這還不包括必不可少的各種稅和費。賈志飛和雷鳴雙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賈志飛說：「看來我們樂觀估計了老百姓的超前消費觀念，他們寧願把錢存在銀行，也不願拿出來按揭，還有的人現在還盼著國家分房，真他娘做白日夢！照目前情形，銷售週期只能拉長，慢慢賣。想短時間內通過賣房子套現是不可能了。」

　　「但問題是，銷售週期越長對我們越不利，材料商和銀行不可能等我們把房子全賣完了才要錢。」雷鳴說，「反正我都快頂不住了。你是不直接跟材料商打交道，不知道那些人的蠻橫！」

　　賈志飛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那現在該怎麼辦？」雷鳴有點急，感覺此人從頭到尾整個就是他媽的空手套白狼！

　　賈志飛連忙說：「老弟，甭急，天無絕人之路。我現在就有個辦法，只是有點冒險。」雷鳴問是什麼辦法。賈志飛說：「虛構一些購房者，說白了就是假按揭，找一些可靠的人——最好是公司內部人，用他們的身份證以他們的名義購房，從銀行套貸款。」

　　雷鳴聽罷一驚：「這可是違法的事……」

　　賈志飛擺擺手：「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只要咱們手續嚴謹，程式到位，有銀行配合，至少從紙面上看完全合法。」

　　雷鳴問：「你跟銀行有沒有很鐵的關係？」

　　「當然有，搞房地產開發不認識幾個銀行朋友，那還幹得成事？」賈志飛咧咧嘴說，「建行龍陽分行的副行長董自強跟我有些交情，以前開水泥廠的時候就認識，後來從土地抵押到按揭貸款都跟他有業務往來，這個人還比較講信義。」

　　雷鳴問：「那件事該怎麼具體操作？」

　　賈志飛想了想說，「咱們先去找一下董自強，摸摸他的底。」

　　當天晚上，他們就帶著一個裝有35萬現金的富士蘋果箱來到董行長家。董自強40出頭，身材魁梧，見了賈志飛便打趣說：「老賈，有些時日不見你，又長胖了。」賈志飛也打著哈哈，順便介紹了雷鳴。董夫人正在客廳看電視，見了他們也連忙讓座倒茶。幾個人寒暄了一陣，見輕鬆友好的氣氛營造得差不多了，賈志飛點到為止似的道明瞭來意。董自強似乎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並未表態，而是打著哈哈將話題扯開了，最後他站起身說：「你們先聊一會兒，我手頭還有點事沒弄完，呆會兒再出來陪你們。」說完走進了臥室。賈志飛和雷鳴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董夫人笑吟吟地說：「老賈你不是外人，實話跟你說，你這事讓我們老董有些為難。其實你不知道，老行長馬上要退休了，組織上正在考察老董，準備讓他接班的。這個節骨眼上……」賈志飛連忙說：「那是好事啊，剛才我那事也就是隨便一說，不當數。」他將蘋果箱提到茶几上說，「出門急，也沒啥好帶的……」

　　從董家出來，雷鳴埋怨賈志飛不該把錢給行長老婆，她那樣一說，這事八成就不成了。「你還真是農民出身！」賈志飛批評雷鳴，「那種場合難道還把錢帶走不成？只要咱們那樣做，以後就別再指望找人家辦事！就算這事兒不成，他也會記得這個人情，咱們總有求他的時候！」見雷鳴沒有說話，賈志飛接著說，「雷老弟，你別看到咱們這個項目運作不是很順利，你就以為我誆你騙你，其實這一兩年你跟著我認識了那麼多的官員，鋪織了那麼多的關係網絡，這就是資源，就是人脈！將來有一天你自己單幹了，這些資源就是財富！做房地產最終是做什麼？就是做關係！」這番話的確說得在理，雷鳴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短視幼稚，面對賈志飛的「教誨」，他也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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