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35)

三十五

　　胡逸文從羅家出來後，像是從冰窖裡走了一回，渾身打擺子似的發冷。後來順著大街幾乎是下意識地朝羅小娟執教的學校——六中走去。當羅老頭沒有任何商量餘地地對他拒之千里後，羅小娟的態度就成了他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的愛情的最後一根救命草。

　　血紅的殘陽逐漸隱入西邊一片氣勢磅礴的樓宇之中，最後一抹霞光從鑲了金邊似的雲層迸射出來，透著一股毫無由頭的溫馨。胡逸文到達六中時，正看到羅小娟從校門口娉婷而出，他一陣欣喜，正要款步過去，卻看見停在校門口的一輛黑色別克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迎上了羅小娟，殷勤地為她打開車門，隨後自己屁顛屁顛地跑回駕駛座，發動汽車，瀟灑而去。整個過程持續不到兩分鐘，卻讓胡逸文一下掉到了冰窖裡。

　　他看得真切，那年輕男子正是雷鳴！

　　失魂落魄的胡逸文站在以前無數次來過的地方陡然僵住了，晚秋的霞光像盛夏的太陽一般毒辣，烤得他一陣陣頭暈目眩。羅小娟一個女同事王姐此刻步出校門，這個和胡逸文有過幾面之緣的中年女老師看到胡逸文有氣無力地杵在那兒，「呀」的一聲誇張地叫道：「小胡，你怎麼在這兒啊？等羅小娟吧？哎呀，你還不知道吧，人家看上一個大款了，那人經常來接她下班呢！哎哎，現在的人，真說不準……」王姐不合時宜的喋喋不休令胡逸文怒火中燒，他狠狠瞪了她一眼，順著街道緩步而去。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買來幾瓶酒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時哭時笑時唱，嘴裡反復念叨一句話：「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兩天后，胡逸文打電話約雷鳴吃飯，地點定在雜誌社旁邊他們第一次吃飯的那間小飯館。那天胡逸文下班後早早去了，他揀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坐下，點了跟以前一樣的4個菜：一盤回鍋肉、一盤紅燒魚塊、一盤番茄炒雞蛋、一盤水煮毛豆，外加4瓶啤酒。半個小時後，雷鳴開著車姍姍而來，一來便問怎麼無緣無故請他吃飯。胡逸文沒有回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他肅然的神情讓雷鳴有點丈二摸不著頭腦。逸文問了一句：「還記得這個地方嗎？」雷鳴抬眼朝四周一掃，說：「記得，咋不記得？幾年前我來雜誌社找你，你就是在這裡請我吃的飯。」

　　「記得就好。」逸文點點頭。

　　雷鳴問：「感覺你今天很怪，出了什麼事？是房子的事嗎？」

　　胡逸文不說話，他給雷鳴倒上一杯啤酒，自己也倒上一杯，倒完酒也不碰杯，兀自舉杯一飲而盡。雷鳴也只得跟著他悄無聲響地喝酒。幾巡過後，兩瓶酒已經見底，在倒第三瓶酒的時候，胡逸文才問了一句：「是不是真心喜歡她？」

　　雷鳴愣了一下，隨後像做了錯事似的慢慢低下頭，過了半晌又緩緩抬起頭，眼神堅毅而潮濕。「是的，非常喜歡，其實前年在西門橋住的時候就已經……你應該知道的。」

　　胡逸文擺擺手制止他說下去。酒精加痛苦，讓他頭痛欲裂。他喝完最後一杯酒，盯著雷鳴一字一句地說：「好好對她，要不然……我饒不了你！」

　　胡逸文沒有再聯繫羅小娟，當愛情的最後一根救命草失去之後，已經預示著一切無可挽回，再去糾纏不僅毫無必要，而且還令人生厭。應該說這次失戀對他的打擊遠甚前一次，所帶來的傷心和抑鬱用悲傷欲絕來形容毫不過分，他不僅失去了愛情，同時也失去了兄弟——他和雷鳴關係已變得不尷不尬、裂痕叢生，要想再回到以前的親密無間已經不太可能了。但相比於前次失戀，此次悲傷像夏日的梅雨並沒有持續多久，淋淋陰陰一陣後又雨過天晴了。他將全部心思放在了並不遙遠的房子上。他現在覺得，沒有房子的愛情像是沒有基建的大樓，雖然能建得起來，但終究脆若浮萍。與其花時間憑弔那些不靠譜的愛情，不如先將房子緊緊攥到手。後來面對周曉妍的寬慰他也是這麼說的。

　　那天雜誌社所有人都下班了，他百無聊賴地坐在電腦前玩著遊戲不想回去。周曉妍拿著兩張電影票走過來約他去看電影，曉妍俏皮地說：「看你一副傷心欲絕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做同事的應該關心你一下，出去散散心吧。」

　　逸文說：「我傷什麼心呀？」

　　「別裝了。不過我沒打探你隱私啊，我聽老秦說的……」

　　「無所謂隱私不隱私，又不是沒失過戀。」逸文說，「再說了，既然喜歡一個人，自己不能給她帶來幸福，但她找到了一個能帶給她幸福的，我應該高興才對，是吧？」

　　「你能這樣想自然最好了，」曉妍笑笑說，「不過感覺你是強顏歡笑。」

　　正說著，油頭粉面的李一林從發行部走出來，周曉妍看到他，愣了一下：「你還沒走？我以為你走了。」「你是巴不得我走了吧？」李一林陰陽怪氣的語調讓周曉妍有點生氣，她說了一句：「德性，愛走不走！」便走出編輯大廳。李一林看了胡逸文一眼，忙追了過去。

　　現在的雷鳴儼然成了羅家的常客，或者換句話說羅家父女已經接受他了。這自然緣于他的老闆派頭、出手闊綽，以及善於討他們歡心：他可以為羅老頭買軟中華和五糧液，可以開著車載著他們一家去省城最好的五星級酒店去大快朵頤……羅老頭笑得合不攏嘴，說在龍陽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去那麼高級的地方。父親的言行常讓羅小娟嗤之以鼻，她語帶譏諷地說：「別人也是農村來的，怎麼不嫌棄了？」羅老頭一般不直接表明理由，只是一句「丫頭片子懂什麼」就應付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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