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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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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修需要錢,但家裡積蓄有限,只能用賣房的錢拿去裝修,所以現在得把房子騰出來,而且裝修房子不是一天兩天能裝修好,只好先租房住嘍。」 「你還真把原來的房子賣了?」 「是啊,賣給院子裡的胖嫂了。」秦文夫說,「以前問你想不想買,你不願意嘛。」 「你那房子我知道,破舊不說,連廁所都沒有。」胡逸文笑笑說,「再說你開價8萬,我也買不起啊。」 秦家分到房子的喜訊像風一樣在不大的院子裡卷得人盡皆知,有人送來祝賀,有人表達羡慕,但更多的人則表現出一種怪怪的神色,有妒嫉,有酸溜,有憤憤不平。也難怪,幾十年的老鄰居,一起窮了半輩子,一樣在狹窄的小屋裡憋屈了半輩子,一塊兒排隊上廁所,排了半輩子,突然有一天有一家人時來運轉,蛤蟆變成了天鵝,要飛出雞籠住上高樓大廈了,咋能讓人心裡平衡?不平衡就有氣,有了氣就遮不住掩不住也蓋不住,儘管這些人也向秦家道賀,但話語裡透著的撲鼻的酸溜氣,秦文夫跟白芬隔著幾米遠都能聞到。 這天一大早,秦東東起床去學校拿成績單,剛打開門突然驚叫一聲,睡在小客廳的秦老太率先被驚醒了,之後秦氏夫婦披著衣服趕了出來,朝門口一看,都大驚失色——門口橫放著一隻渾身是血的死貓,慘不忍睹。死貓的旁邊堆著一堆摔碎的玻璃片,片鋒犀利,寒氣逼人! 一家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秦老太連呼「作孽」,她嘀咕道:「這八成是院子裡一些短眼鬼嫉恨咱們分到了房子,想些法子害咱們哩!」秦文夫惱怒道:「太缺德了!左鄰右舍這麼多年,咱家分到房子他們嫉妒什麼?」白芬說:「不患寡患不均唄!這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呆了!」 白芬賣房的決心就是在這個時候定下的,她和家裡人商議,並給出了三個理由:一是照目前秦家在院子裡的處境已無法再住下去;二是新房裝修的錢尚無著落,家裡目前的積蓄僅夠買地板磚,舊房賣掉後可以幫湊裝修;三,從賣房的錢裡勻一部分出來支付東東初中剩下兩年的學費。 一家人對白芬的建議深表贊同,只是秦文夫憂心忡忡地提出:「只是房子破舊,不太好賣;賣也賣不出好價錢。」白芬說:「你在你單位打聽打聽,看誰要,我也在我廠裡打聽一下。」秦文夫說:「好吧。」 大年初八,白芬一上班,就得知了張紅梅大年初一跑到老總劉建明家去喝農藥的事。她去食堂買饅頭,聽幾個女工在議論。她忙問叫「張紅梅」的女工是不是一車間的,那些女工說是。她又急問:「那人呢?人有沒有事?」 一個女工說:「人沒事,聽說當時就被拖到醫院洗了胃。」另一個女工說:「今年劉建明可真撞了一個好頭彩……」說著幾個女工哈哈笑了起來。 白芬心裡像外面嚴寒的天氣冰冷如鐵,呆坐一邊沒有一點食欲。 女工們在議論:「……沒分到房子就沒分到唄,廠裡又不是她一個人沒分到,犯不著把命搭上……」 「也不能怪她,據說她是過了初審但在終審被拿下來了。」 「是啊,廠裡太黑,我聽說有的人沒通過初審,但最後卻上了終審名單;還有的領導已經有房子了,這次又分到了房子……」 白芬心情沉重地回到辦公室。自分房以後,她一直沒見過張紅梅。有次下班,看到張紅梅推著自行車過來,正要過去打招呼,對方卻狠狠挖了她一眼,眼神銳利得像刀,令她不寒而慄。對張紅梅,她既內疚又同情,更沒料到,當初她所言沒分到房子就去廠長家喝農藥的戲語竟然真付諸實踐! 下了班,她買了一些水果在夜色降臨之際去了張紅梅家。張紅梅家位於大橋下面的棚戶區裡,紅磚牆和絲棉瓦組合成的平房構成了棚戶區主要居住格局,低矮的屋頂和斑駁肮穢的牆體表明瞭房子年代的久遠;凹凸不平的地面灑落著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似乎從沒被人清理過;一股明顯的腐臭味像一層排遣不開的陰雲懸浮在棚戶區上空,聞起來讓人想吐。白芬來到張紅梅家門口,屋裡傳來激烈的吵架聲令她聞而卻步,她仔細一聽,似乎是張紅梅在罵她男人。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此時門猛地打開了,一個男人怒氣衝衝地走出來,看到白芬,愣了一下,沒說話側目而過。白芬走進低矮潮濕的屋子,屋裡彌漫著的腐爛味讓她聞起來像吃了一口臭雞蛋似的很不舒服。張紅梅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蓬頭垢面,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像個鬼。她看到白芬後愣了一下,隨後冷冰冰地問她來幹什麼。 張紅梅的樣子讓白芬心裡掠過一陣惻隱之痛,她將水果放在煤爐旁邊一張破桌上之後,忙問:「你沒事了吧?」 張紅梅仍然冷聲冷語:「死不了。」又說,「你走吧,我這兒地方破,寒磣了你。」 白芬歎了口氣:「紅梅,我……也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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