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20)

二十

　　第二天起來，他兩眼浮腫，頭疼腦昏，鼻子也不通氣，他知道自己是感冒了。一個上午他都在外面找房子，下午3點多才回到單位。他在一個叫流水營的城中村找了一處房子，流水營離雜誌社有5站路，騎車需要半個小時。房子跟去年大學後面那間房子差不多，一幢四層樓的私房，每層樓有七八間房。每間房都帶廚房，廁所則是共用的，位於每層樓的樓梯間拐角處，兩個公共水龍頭在廁所外面，用水只得用水桶提，所以樓道始終陰暗潮濕，還彌漫著從廁所飄逸出來的臭氣。胡逸文要的那間房位於三樓靠西最裡面一間，三十多個平米的空間沒有鋪地板，是水泥地。房子很破舊，牆壁上的石灰有的已經脫落了，裸露出裡面青灰色的牆磚，像一塊揉搓過的青碎布。對房子胡逸文自是不滿意的，但便宜的房租和儘早搬出來的決心讓他很快定下了房子。同時他從房東那裡得到信誓旦旦的保證：只要自己不搬走，在這兒住一輩子都成！

　　邱瑞得知胡逸文就要搬走，驚訝地問他怎麼這麼快。胡逸文笑笑說打擾他這麼長時間，早應該搬走的。邱瑞見他這樣說，也沒再多說什麼，讓他有時間一定過來玩。胡逸文笑了笑沒有應答。

　　第二天星期六，他叫來一輛三輪車拖走了單薄的家當。龍陽市5月中旬便有點熱了，明晃晃的太陽直射下來，讓人誤以為到了三伏天。大街上沒有一絲風，一大群示威遊行的大學生從大街上走過，旗幟翻飛口號震天，引得行人紛紛駐足觀看。胡逸文知道是大學生為了抗議北約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進行的遊行。他在人行道上慢慢走著，旁邊是堆著他行李的三輪車，踩車的是一個農民工模樣的中年漢子，他不解地問道：「這些學生不好好學習，鬧啥子呢？」胡逸文沒接過話茬兒，此刻他心裡愁腸百結，遊行的大學生讓他想起曾有過的激情飛揚的大學歲月，而現在卻過著居無定所的落魄生活。他突然悲從中來，示意三輪車夫停下來，讓那些學生先走過去，他們再走。

　　住進流水營之後，胡逸文才瞭解到這更像是一個巨大的貧民區，彙集了各種各樣的打工者和外來勞力，有民工，有未就業的大學生，有底層職員。他們像鳥一樣白天飛到城市的各個角落覓食，晚上歸巢于流水營。整個環境既髒又亂。他那幢樓住了幾十戶人家，很多人神情恍惚面帶菜色，胡逸文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也不想知道，每天下了班，就鑽進自己房間，做飯吃飯看書寫稿掙錢，從不跟左鄰右舍打招呼。

　　自搬離西門橋，他跟羅小娟一直在聯繫，不過不是明目張膽地聯繫，而是通常借晚上的時間，在坐上半個小時的公車來到羅家巷後，翻過巷子一堵院牆，又翻過一堆亂磚，悄悄蹭到羅小娟的窗戶根下，隔著防盜網對戀人傾訴思念。兩人柔情蜜意卿卿我我幾個小時後，胡逸文再坐上晚上最後一班公車回出租屋。

　　到6月份羅小娟臨將畢業之時，終於敲定了工作：留在以前實習過的六中教書。她興奮地打電話給胡逸文報喜：「這要謝謝你，當初你給我寫的宣傳材料讓學校很滿意，我一申請到六中工作，校領導很快就答應了。」逸文也十分高興，為了慶祝這個喜訊，他花了半個月工資給戀人買了一部中文BP機。那天晚上下著大雨，當他撐著傘一如往常出現在羅小娟的窗戶樓下的時候，將女孩嚇了一大跳，她嗔罵道：「你今天怎麼跑來了？這麼大的雨，淋感冒了怎麼辦？」胡逸文笑嘻嘻地將BP機遞給她：「獎勵你從此踏入社會，呵呵，給你買不起手機，先用著這個。」羅小娟拿過BP機很感動：「傻瓜，無論你送我什麼我都高興。」她望了一眼外面漆黑的雨幕下決心似的說：「你進來吧，從前門進來，我去給你開門。」逸文搖搖頭：「算了，你爸……」羅小娟咬咬嘴唇：「我不怕，逼急了我就搬出去住，不在家住了。」逸文說：「別別，我不想讓你跟你爸鬧得太僵，這事急不來，一步一步來。」他冒雨走後，羅小娟坐在床上，心中五味雜陳，既甜蜜又憂傷。

　　在以後的日子裡，BP機成了他們鴻雁傳情的最佳載體，一天總要呼上幾回。有幾次羅小娟打來的電話是周曉妍接的，後來她問胡逸文那女孩是不是他女朋友，聲音真甜。胡逸文說是的。周曉妍一聽，臉色頓時像鮮花迅速枯萎那樣暗了下來。她咬了咬嘴唇強作笑語：「你還真是快啊。」胡逸文聽得出這話語裡的諷刺意味，便說：「愛情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聽說你也有男友了，誰啊？帶來讓我們看一下。」周曉妍沒接胡逸文的話，幽幽歎了口氣：「是找了，誰還會為誰永遠在原地等待？」

　　後來秦文夫問胡逸文：「你真不知道周曉妍找的男友是誰？」胡逸文就說：「我真不知道。每天煩心的事多，哪有心思去打探別人的隱私？」秦文夫說：「你心裡沒別人嘛，虧她那樣喜歡你！」胡逸文輕聲叱道：「你瞎說啥呢？」秦文夫說：「我瞎說？整個雜誌社都看得出來，難道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其實那人就是我們單位的，李一林。」「是他？」胡逸文一陣驚訝。李一林是發行部的，油頭粉面油腔滑調，逸文平日對他很不感冒。他不明白周曉妍為什麼跟他談戀愛，他囁囁嚅嚅道：「那小子倒是一直在纏著周曉妍的。」秦文夫說：「我挺討厭那傢伙，油滑，不地道，你咋就不喜歡人家呢？」胡逸文苦笑道：「愛情是要感覺，是要相互的。」他岔開這個話題，問起了秦文夫的房子開始裝修沒有。

　　提到房子，秦文夫戴著眼鏡的眼睛頓時熠熠發亮，他微微一笑說：「遠著呢！我們一家人現在在外面租房子。」

　　「怎麼租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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