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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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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同學那裡,剛打電話跟他說好了,先搬過去和他擠兩天,然後再去租房子。」 羅小娟站了半晌,然後緩緩地說:「你以後會聯繫我嗎?」 「會啊,當然會。」胡逸文說,「你知道我單位位址,也知道電話號碼,隨時可以聯繫嘛,而且還不用躲著你爸。」 羅小娟聽罷,憂鬱的臉才慢慢緩和過來,她幫胡逸文提著行李,打算送他去街上打的,但在門口被羅老頭一把拽進了房間:「在屋裡好好呆著!」 胡逸文跟邱瑞在學校裡既不同系也不同班,一個學中文一個學音樂,兩人結識緣于學校的文學社,是一前一後兩任社長,加之又都好打乒乓球,一來二去倒也成了君子之交。畢業後邱瑞在龍陽一所省屬大學當了音樂老師,但上班沒有一個月就跟學校說了拜拜,因為他拒絕剪掉一頭及肩的長髮,而一所略顯保守的學校肯定不會容納一個留長髮的男老師。邱瑞後來去一家氣氛稍稍寬鬆的職業學院,一開始就跟校長表態:「只要不讓我剪頭髮,薪水少一點都無所謂。」校長笑笑說:「只要你課教得好,別說留長髮,就是穿花衣服都成!」邱瑞到底是有才華的,不僅將音樂教得有聲有色,還憑扎實的美術功底開起了美術選修課。他當然沒有穿花衣服,而是頂著一頭飄逸的長髮,背著一把破吉它,在同事和學生詫異的目光下,每天穿梭來往於校園之中。學校給他分了一單間宿舍,宿舍寬敞豁亮,帶有廚房廁所,逸文每去一次都要羨煞一回。這次他扛著行李三更半夜來到他宿舍,灰溜溜如喪家之犬。邱瑞打趣他:「你小子泡妞竟泡得無家可歸,真有你的!」逸文哭笑不得:「小市民嘛,談個戀愛,竟認為我打他們家房子的主意,太可笑了!」 兩人半年多未見面,少不了大侃神聊一番,談及當年同學少年以及各自畢業後的境遇,皆不勝唏噓。逸文說:「你現在算是慢慢熬出來了,工作穩定,有固定住所。」 邱瑞搖搖頭:「你只看到表面,其實我這人嚮往自由,不願受束縛,枯燥的教師生活並不適合我,想辭職又下不了決心。我嚮往的生活方式是背著吉它走遍千山萬水。現在是實現不了了,只能在五一、十一長假還有寒暑假出去感受一下,工資全部花在這方面了。」 「那你不攢錢結婚了?就打算在這宿舍裡結婚?」逸文知道他談了4年的女朋友是一個幼稚園老師。 邱瑞說:「你活得太中規中矩。結婚也就是一張紙,形式只是其次。至於房子更沒必要,那是束縛,是物質桎梏!還記得當年在學校我們看的貝克特寫的話劇《椅子》麼?有了一把新椅子就想有一張好沙發配,有了新沙發又想著有一套好傢俱配,有了新傢俱又想著買一套好房子配,人的物質欲望是無窮盡的,許多人的一生都被物質欲望所捆綁而掙脫不得。我不會做那樣的人,我要享受生活,享受生活所賦予我的自由和快樂。今年暑假我就準備去海南的……」 胡逸文沒作過多辯駁,只是笑著說:「你境界高,我們這樣的俗人學不來。」而沒說出的潛臺詞是:你是運氣好居有定所,如果像我一樣畢業四年搬十幾次家,你也斷不會活得那樣瀟灑的。 接下來的日子,胡逸文白天利用上班之余到處找房子,晚上則在邱瑞那兒打地鋪,聯想到以前雷鳴在自己家打地鋪,而現在自己卻跑到別人家打地鋪,他既感慨又無奈,那種無根漂浮的感覺就更強烈。但房子的尋找並不順利,好一點的房子就貴,便宜的就差,像在西門橋羅小娟家四樓那樣的既單門獨戶又安靜的房子不可能找到了。邱瑞叫他別慌,先在這兒住著,但逸文總覺得不方便,尤其是邱瑞女朋友余婷經常過來,他住在那兒已經占了別人的私人空間。有一次他下班回去,剛推開門,便撞見兩人摟在一起接吻,弄得他們很尷尬,自己也很難堪。 這天因為加班,胡逸文下班比較晚,回到邱瑞的宿舍已經8點。外面下著雨,他身上淋得像是剛從水塘爬起來似的,正要敲門進去,屋子裡有女人的說話聲和嬉鬧聲,他想應該是邱瑞女朋友余婷過來了,便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這時他聽到餘婷嬌滴滴地對邱瑞說:「再親一下嘛。」邱瑞說:「算了,逸文快要回來了,撞見不好。」餘婷語氣透著不高興:「真是的,他怎麼老住你這兒?弄得不方不便的。」邱瑞說:「我也為難……逸文也不容易,我總不能趕他走吧……」餘婷說:「……不行,你再親我一下。」邱瑞說:「好吧好吧。」 胡逸文沒有進去,轉身走開了,幾步下樓走到大門處,望著外面傾盆大雨,心裡比雨水還要涼。後來咬咬牙,抬腳跑進瀑布似的雨幕裡。 他先冒雨跑到雜誌社,打算就在單位窩上一宿。但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沒有大門的鑰匙,只好又來到大雨傾盆的大街上。他跑進一家燈火通明的商場,渾身上下已經淋了個通透,他正要進商場逛逛,裡面的一個營業員模樣的女人攔住了他,稱快關門打烊了。胡逸文瞭解現在還沒到關門的點,那女人肯定是怕他身上的雨漬弄髒地板,便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污辱,一氣之下嚷道:「現在到關門的點了嗎?我就要進去,怎麼了?」說完硬朝裡走,那女人攔他不住,便過去喊保安。胡逸文到底是一個怕事的人,憤憤然罵了一句「狗人看人低」,又折回到大街上。 雖是夏天,雨淋在身上不會冷,但夜風拂過,他還是一連打了幾個冷顫。最後他來到了一處人行涵洞裡。涵洞裡有燈光,借著微弱昏黃的燈光,他看到了一個流浪漢正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地拉著二胡,二胡聲淒婉動人,如泣如訴,他聽得出來,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因二胡的感染,他心裡一下子變得傷感淒涼,有種想哭的感覺。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雨勢漸漸小了,他站起來慢慢走出涵洞,剛走幾步,又折回來,丟給流浪漢一枚硬幣。 那天晚上,胡逸文一直沒有回到邱瑞的宿舍,他找到一家投影廳,花了5塊錢買了一張包夜的票,在投影廳內最後一排的沙發上將就地睡下了。其間邱瑞呼過他,問他在哪兒,回不回去,他沒有複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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