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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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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小心翼翼地幫尹南方準備小解,她剛放好尿灌,尹南方的褲腳流下了尿液。一會兒,在輪椅邊積了一攤冒著熱氣的小便。尹南方不以為恥,相反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奇怪的表情。護士顯然生氣了,她轉身出去。 「你回來,你還想不想幹了?」 護士站住了。護士擦去淚水,隱忍著再次來到尹南方身邊,開始給尹南方換褲子。一會兒,尹南方的下半身裸露了。 楊小翼不忍看這一幕。她只看了一眼,這一幕就像一根釘子一樣鍥入腦海之中。他的腿如此細,如此蒼白,就像白骨本身。她還瞥見了他的生殖器,在一堆捲曲的黑毛中,它的碩大讓她吃驚。也許是他的腿太細才映襯出它的碩大。 「我還沒尿完。」尹南方說。 那護士端起尿罐。尹南方的尿聲衝擊出歡樂的聲音。 「它很漂亮吧?」尹南方油滑地說。護士沒吭聲。 一會兒,護士已替尹南方換好了褲子。尹南方坐在輪椅上,哼著一首蘇聯歌曲《 小路》。護士去撿拾那被尿淋濕的褲子。楊小翼說,我來吧。護士看了她一眼,沒有推辭。護士把她帶到盥洗室,楊小翼向她表達歉意。護士倒是淡然,說,習慣了。 「已換了好幾撥護士了,再換就沒人了,我得堅持住。」 「他平常都這樣嗎?」 「平常還好,心情不好的時候才這樣。他不想見親人,他母親來時,也這樣。」 聽了這話,楊小翼心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她開始洗褲子。她洗得很慢,像是在刻意推遲單獨見尹南方的時間。她有點兒後悔不讓夏津博陪伴。 終於洗完了。楊小翼回到病房,把褲子曬到病房外的陽臺上。尹南方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盯著她看。她只能在不停的動作中緩衝或消除自己的尷尬和不安。 「你不用幹這些活兒,護士們會幹的,這是她們的工作。」尹南方語調平靜。 她轉過身來望著他,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臉上是那種破碎的痛苦和歉意。尹南方似乎厭惡她的眼淚,轉過頭去,輕描淡寫地說: 「你對他的打擊夠大了,他這輩子不會原諒你,你把他的兒子弄成這樣兒。」 他搖動輪椅,轉了一圈,說:「你瞧,我還是很靈活的是不是?」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尹南方輕蔑地冷笑一聲,繼續道:「你不要內疚,是他對不起你,是他害了你我。不過也好,我終於把他給看穿了。他平時道貌岸然,像一個革命聖人,不食人間煙火,沒有七情六欲,在我面前簡直像上帝一樣,時時用革命原則要求我這要求我那。現在,你終於把他虛偽的面具摘下來了,你摘得好!他原來只不過是個浪蕩子,一路撒播情種。他讓那些種子在祖國的大地上自生自滅,他竟然不管不顧,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管,還算個人嗎?我問過他這事,可他總是沉默。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心腸。我只知道,從此後,我做上帝了,我可以審判他。你知道嗎?要讓他難受,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我自己毀掉,這是最讓我快樂的事。」 「南方,你不要這樣。」 「怎麼?你受不了啦?把我害了你不安對嗎?沒你的事兒,真的,是我咎由自取,你沒做錯,你本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我們家的。」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楊小翼開始號啕大哭。 「你沒錯。」尹南方的眼睛逼視著她,「你不要哭,你哭了也沒用。」 她還是控制不住淚水。他越這樣說,她就越感到內疚。 他顯然煩了,吼道:「你有什麼好哭的?我都沒哭,你哭什麼?你剛才都看見了,我的腿很醜陋是不是,讓你噁心了是不是?我自己也感到噁心。我真不願它是我的腿,有時候我覺得它確實不是我的,你打它,沒一點點感覺。我倒是願意自己是傳說中的鬼,沒有腳,可以在空中移動。但是,它還是我的,與我血肉相連。我對它是既憐憫又厭惡,你知道嗎?我厭惡自己。」 也許聽到了病房的吵鬧聲,醫生和護士都來了,他們神色慌張。尹南方因為過於激動而呼吸急促。護士抱住尹南方,試圖讓他平靜下來。醫生在尹南方顫抖的手臂上打了一針。一會兒,尹南方稍稍平靜了一點兒。他一臉木然,目光呆滯,眼中流出兩滴清冷的淚珠。後來,護士把他移到了床上。 ………… 第二天,楊小翼接到周楠阿姨的電話。楊小翼一下子便聽出是她。周楠阿姨在電話裡說,南方病情加重,希望楊小翼不要再去看他。楊小翼輕輕說了聲「對不起」。她聽到電話那頭一聲歎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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