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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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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追他的。」她咯咯地笑起來,「他現在在北京光學儀器廠當工人。」 盧秀真笑了,笑得有點兒詭秘和曖昧。她說: 「告訴你,我已經不是處女,早就不是了。」 很自然的,楊小翼參加了他們的聚會。他們的聚會通常在東四十條一個破舊四合院的閣樓裡。 楊小翼逐一認識了他們。北原看起來比照片顯得成熟,臉上有一種矜持的不愛理人的勁兒。 那天討論的話題沒有什麼太出彩的內容,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北原的觀點。北原說到「個人」與「身體」的關係。北原說話時,大家都靜靜地聽,他顯然是這個群體的核心人物。 生活平淡,但偶爾也會有奇跡。在一次聚會中,楊小翼碰到了夏津博。 那天的聚會結束後,楊小翼是和夏津博一起走的。 楊小翼對夏津博說:「我去過你家,你們已不住在那兒了。那兒的住戶說,你們全家去河南信陽了。沒想到你還在北京。」 夏津博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粗糙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嚴峻。他說: 「我對不起我父母,我批鬥過他們,我那時候恨他們,其實他們挺可憐的。」 「他們都好嗎?」 「我沒去看望過他們,據說還不錯,當地人待他們還好。不要看我父母有點兒小資產階級情調,他們挺會生活的,會苦中作樂。」 夏津博說,一次對話後他原諒了父母,因為他發現父母非常坦率,這坦率中有他們的價值觀,有他們引以為驕傲的東西,那就是他們把這一切歸結為自我犧牲,國家和民族之類的概念永遠高於個人。夏津博為此對自己的小家子氣感到害羞。 後來,夏津博不再批鬥父母了。 「現在他們境況還好。他們種了些玉米和蔬菜,幹一些輕便的體力活,當地人對他們還算照顧。」夏津博說。 楊小翼突然想起林瑞瑞。她問,你們有小孩了嗎?夏津博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說,我還沒結婚呢。她吃驚地看了看他,問,怎麼會?你和林瑞瑞分了嗎?夏津博說,我父母倒臺後,她就跟別人走了,她現在是紅人。楊小翼沒再問下去,沒有必要刨根問底。 每次見到夏津博,楊小翼很想打聽一下尹南方的情況。但她卻不敢開口。 後來,還是夏津博主動提起的。 「我昨天見到尹南方了。」 夏津博說得有些輕描淡寫,她卻像是被電流擊中。 「你在哪兒見到他的?」 「醫院。我昨天去看他了。」 「他怎麼啦?」 「你不知道?」 楊小翼茫然地搖搖頭,說:「我好久沒見到他了,我找不到他。」 夏津博瞥了她一眼,說:「我以為你們早已見面了。」 「他還好嗎?」她問。 夏津博說:「他不太好,住院有一陣子了。他亂來,受傷後,他什麼都來,還經常喝醉。」 「他得了什麼病?」 「挺麻煩的,他癱瘓後,腎臟不太好。因為醉酒,常忘記吃藥,這次說是糖尿病併發症,差點兒丟了性命。」 楊小翼聽了後,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她想了想,問道,他在哪家醫院?我要去看看他。夏津博說,在203醫院。 她不知道見到尹南方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會很尷尬,但這是十分私密的相見,她不想讓夏津博窺見其中的任何秘密。 楊小翼對劉世軍說,她找到尹南方了,她要去看他。 劉世軍知道尹南方對楊小翼意味著什麼,他只是憂鬱地看著她。 第二天,楊小翼跳上公車,去203醫院。 當進入尹南方的病房後,她就鎮靜了下來。總是這樣,當事情真的來臨時,她一般不會慌張。尹南方睡著了,病床邊放著一把輪椅。看到輪椅,她的心一陣絞痛。他的臉同她記憶中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她看到的是一張扭曲了的易怒的臉。 一個年輕的護士來到病房,同楊小翼輕輕閒聊了幾句。她問,你們是不是親戚?楊小翼很吃驚,你怎麼知道的?護士說,你們長得有點兒像。 尹南方被談話聲吵醒了,他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後罵起了粗話: 「你們丫挺的吵什麼吵?把老子吵醒了。」 楊小翼緊張地向他望去,她和他目光相對。有那麼片刻,他神色猶疑,一會兒就恢復了正常。他的眼光是漠然的,她甚至猜不出他是否認出了她。 「有人來看你,等了一個多小時了。」護士小心翼翼地說。 尹南方居高臨下地看了楊小翼一眼,一會兒,他回頭對護士說: 「老子要小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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