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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葛曉音猛地抬頭,是佐市長叫她,但她沒敢應。鑒於如此親昵的稱呼,她只拘謹地綻出一個淺笑!

  佐市長本可以輕描淡寫的問候一聲,或一聲不吭,但正一門心思地想著清理積雪的事情時,葛曉音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不過,他速將喜悅斂去、擺平臉、耷拉下眼皮,淡淡地改口說:

  「你來了,快掃雪吧。」

  葛曉音就趕緊彎下腰、與婦聯會的張幹事一起去抬身旁那只裝滿積雪的竹筐……此時,她籲出一口氣,漸漸將體內崩緊的神經與提到嗓眼裡的心、緩緩地放下舒展!與此同時,她笑了,笑自己賤,事情僅僅停留在語言話語上,感情就上下浮沉。

  不過,這也不只佐市長的原因,主要是她們主任。她們主任不僅沒罵她,反在自己松塌塌的臉上,雨過天睛般地掠過一個僵硬的笑。對她說:「小葛,市長都參加了,咱們可得加把勁呀。」

  主任如此前倨後恭,大出葛曉音意外,她知道這都是因為佐國棟的緣故,心裡感激他,卻立馬在心底對她主任提高了警惕。這等人,誰知她會因此生出多少事來呢,她倒不怕她對自己咋樣,這些她領教得多了,她怕她會因此要給佐市長造出什麼謠來。果然,僅只一小會兒,她主任就忍不住地扭頭看一眼佐市長,再望望與張幹事抬了雪筐、朝垃圾車小跑著的她,然後,別過臉佯裝吐痰,又望著另一個不相干的人,一縮脖子偷著樂了一下,那種促狹而猥褻的笑,葛曉音怕見了馬上會嘔吐。

  可重要的是葛曉音沒看見,而看見的分明是:她沒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下不了臺。否則自己挨駡時那紅一股、黑一股的臉將往哪擱,或者更糟……反正,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怎麼有理,工作第一嘛!

  人們看她的目光與說話時的態度,一下子客氣了許多!尤其在她與張幹事倒完雪、晃著空筐返回時……這不用她多想,她斷定,那肯定是佐市長剛剛對自己有些個親昵的叫聲所起的效應,而不是其自身之原因。即使你貌美出眾、風度翩躚,人們也會用另一種眼光看你。就普遍來說,十七、十八花朵朵,廿四五灰老婆的定論,早已在世人心目中蓋棺,何況自己已三十出頭兒!而三十出頭兒的女人只有在事業上登峰造極,才能彌補其花季過後的暗然。想到此,葛曉音的心怦然一動:黃敏的事、尤其是她要建得日式幼稚園……又在她周身快速湧流的血液中滾動開來。於是,她舉眼四望,佯裝望來望去,認定佐市長最需她們去幫忙後,對張幹事說一聲:「你暖暖手,我去裝雪」,就一使勁爭過筐、扛起、邁開大步、「唰啦唰啦」地朝佐市長處走去!

  誰知,當葛曉音把筐放在佐市長的身邊時,佐市長卻突然地矜持起來。他並不看她,似乎是有意別過臉,專去給別的筐裝雪,她就翕動著嘴巴想和他搭話也不敢上前,又且散佈在他身周圍的一夥人,乃至一臉不悅的張幹事,仿佛責怪地追了上來……她就只能望著他的扣肩縮背、一彎一挺的腰、乾著急沒辦法!

  其實,葛曉音倒也不奢望這陣兒就能把心事和盤托出,而只想問問他、問問他——啥時候有空。可就這一句話,一直到眼巴巴望著他被人簇擁著走回辦公樓裡,也沒問成,反將屈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屈辱給予了自己,繼而又莫明地憤恨起黃敏來——真是親害、親害!更恨佐市長一味地躲躲閃閃、藏頭縮尾。有什麼大不了的……什麼年代了……過去的做派哪裡去了……還恨自己建什麼幼稚園……即使建成又怎麼樣……不過,什麼事都是利害相跟……

  當葛曉音樹一樣直立在那裡胡思亂想時,主任卻一臉熱情地走了過來,她說:

  「怎麼了,是不是還在想我在電話裡訓你的事?」

  葛曉音回過神,但沒聽清。她問:「你說什麼?」

  她主任說:「你在想啥?」隨之又把剛剛的問話重複過一遍。

  葛曉音就搖搖頭,又低下,然後,大大方方地挽起她主任的胳膊朝大院內走去。

  可剛爬上二樓,她的呼機響起來!但她沒敢看!因為當著她主任的面,她怕是佐市長呼她,真的,一旦是佐市長,那還不正好給她這個長舌婦式的主任留下話柄!

  但她主任卻偏給她提著醒兒,儘管她仍表示出拒絕的樣兒:「管他誰呼呢,回辦公室再說!」可她主任卻仍一個勁:「看看、看看」地催促,且怕她不看、還熱切地把她的胳膊再挽挽緊,她就不得不去看!不得不鋌而走險!其實,佐市長一次也沒呼過她,讓他呼她,只是她心中的期望,所以,說是鋌而走險,實則一點險沒有,不讓主任看,反倒讓她疑神疑鬼!瞧,她對她扭頭一瞥的目光,已經散發出了那樣的信號。

  果然不是佐市長呼她,是她的朋友孔小妮。

  孔小妮?

  是的!她這樣真切地確定後,才偷偷地籲出一口氣,但看時又莫明地生出些失落來!

  音姐:

  中午有沒有空?有位大老闆想請你和白蓮姐吃飯。至於誰,你先別問,反正我已經吹了牛,說定能請到你!你可千萬不敢不來!因為這不僅對我的生意有益,尤其對你(這可是個具有騎士風度的傢伙)……

  對我?

  對我怎麼樣?葛曉音想:這個小妮,又把人給賣了!

  賣了!

  但她沒生氣!孔小妮就是如此直率!再說,這不正好能讓白蓮一塊兒出來散散心嗎?而且,她覺得就小妮的能耐,能有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一天去她美容廳美容,她認識的她也基本認識,無非是吃吃飯,吃就吃唄。於是,她就自嘲地笑笑,扭臉兒去看她主任,她主任也笑笑,但那笑與她葛曉音的笑完全是兩碼事兒,怪怪的!好像說:

  「又有人看上你了!」

  她懂得她,但沒管她,仿佛說隨你怎麼想,想你也是瞎想,難道大老闆能沒老婆?再說,有佐市長在,自己那塊巴掌大的心兒,能裝得下誰?再者,就生理而言,她害怕男人!從去陶金水礦上償還那十萬元開始……害怕、害怕、害怕!

  想著,葛曉音不由地:「噢、噢」兩聲。

  她主任就問她:「噢什麼,你到底要去哪裡?」

  葛曉音就止住聲,木愣愣地舉眼看她?

  她說:「你聽著了沒有?到底回辦公室還是去赴宴。」

  她還是如此!

  她說:「你猶豫什麼?要去就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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