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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蓮從失戀的痛苦中掙扎出來,已是五年以後。那時候,正趕上她哥哥想從鄉企往市里調,然而要成就,必須先找到接收單位。他們村有個華老栓在市里的煤機廠當廠長,她母親看著兒子整天為調動的事愁眉深鎖,由不得自己地讓已在市里工作的女兒陪著去找。華老栓一見白蓮母親領著一個美豔的玉人兒,當即就大包大攬了。他倒不是有什麼歪思壞想,而是想讓白蓮與他在外貿公司當採購的兒子華長萬見見面。白蓮母親沒有異議,女大當嫁,要是華老栓的兒子配得上女兒,豈不是兩全齊美麼?面便見了……對婚姻和愛情的企望值已沒有多高的白蓮當時也只有一個念頭:最痛苦的五年已經過去,再過五年又當如何,嫁就嫁吧,隨便把自己嫁掉就算了。見華長萬五官除眼睛小點還說得過去,當時也沒吭聲,但突然發現華長萬長著一隻禿手,就怎麼也不同意了,但華老栓說當採購不礙事,兒子打小就這樣,又上過殘疾人學校,練得比我們的好手還有勁,還靈巧呢,再說左手,禿也無妨。她哥哥和母親聽了,也覺得是這個理,天下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便竭力撮合。尤其她母親暗暗提醒女兒:我們也不是「十全十美」。意寓你已不是處女。白蓮便只好破罐破摔,心想反正是隨便,管他瞎子跛子呢,何況這種嫁對哥哥有益……

  就在那年年底,白蓮結婚了。結婚後,她原諒了負心的唐林,以後的日子裡,她幾次到省城,都沒有去找過唐林,卻每次都希望能忽然之間在茫茫的人海中見到他,但每次都失望而歸。一個女人總是無法忘懷第一個佔有她的男人,這話確乎有點道理。她不知道唐林的消息,唐林卻對她瞭解得十分清楚,他知道她結了婚,找了個什麼樣的男人。他自己的婚後生活並不幸福,他也知道她生活得很不如意。他這次到石羊,雖說是受倪總委託,但內心何嘗沒有想再會白蓮的心事呢?為這份心事,他找了一個想闖一闖,想歷練歷練,想試一試自己獨立辦事能力的藉口,而有意不讓倪總通知石羊市市長佐國棟,有意免除佐市長對他這個投資者要大勢歡迎的程式化儀式,還避免了一來就圍一圈人讓你有心思卻無法脫身的難耐。可誰知,雖然免除了這一系列的繁文縟節,獲得了自由,實現了一來就見到白蓮的願望,卻萬萬沒想到,一見到她就給她帶來了災禍。

  唐林恨自己太唐突,恨自己不該一來石羊正事沒辦就找白蓮。當時,他是嚇壞了,只想躲開,以為自己躲開就沒事了,捉姦要雙,男的走了,員警會抓一個女的嗎?他為自己的怯懦辯解,以為這全是員警的錯。現在,他反躬自省,才意識到是自己又一次害了白蓮。想到白蓮如今不知被關在什麼地方,受著怎樣的罪,他憂心如焚。如果員警通知她丈夫,如果她說出他的名字,如果她受不了辱,出了什麼事呢……

  唐林焦躁地來回踱著,冷風颯颯,他一點寒意都沒有了,身上反而出了汗,頭髮裡癢得難受,他抬臂搔頭,手上涼了一下,仰臉去望那黑得化不開的夜空,臉上又飄上幾點涼,下雨了?不,是雪。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他走出屋簷,又有雪花飄到臉上,說時遲,那時快,雪很快紛紛揚揚連成了片。

  正在這時,唐林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對面公安宿舍大門裡走出了裹著風衣的葛曉音,怕葛曉音看不到他,慌忙向馬路對面走去,幾乎撞上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

  葛曉音並沒有確切打聽到白蓮的下落。她去找的是婦聯一個同事當員警的丈夫。同事在家,丈夫卻執行公務未歸。好在同事給丈夫打通了電話,丈夫答應為她打聽白蓮被關在哪個派出所。二十多分鐘後,員警丈夫回話了,說各派出所都抓了很多人,現在正在處理,南城、北城、新路、老街都有幾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但卻沒有一個叫白蓮的,估計白蓮怕名譽受損或其它問題,沒有報真名。等他那裡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時,他會去各個派出所跑一跑,仔細查查。他順便告訴葛曉音,他們這次突擊,雖說是打黃掃黑,為了社會治安,但上面也有創收任務,不管是誰,款肯定是要罰的,多的萬二八千,少的也得三千兩千,不然派出所完不成自己的任務。意思讓葛曉音準備好錢,他才好說話讓派出所放人。葛曉音怕唐林等得心急,將自己呼機號告訴員警後,便告別出來了。

  葛曉音將打聽到的情況告訴唐林後,兩人都犯了難。唐林已囊中羞澀,葛曉音只有一千多元錢。白蓮家裡是絕對不能告訴的,如果告訴了,白蓮那禿手丈夫華長萬不打死白蓮才怪呢。白蓮哥哥也下了崗,她母親肯定不會有積蓄,而且告訴老人家,也太殘酷。葛曉音如是說。唐林趕緊說:「錢不是問題,將來我全還。」言下之意是讓葛曉音去借。

  晚秋的雪來得突兀,而且越下越大。葛曉音看看雪片密集的夜空,急得手心直冒汗,錢,她倒不愁借到,她著急的是至今仍不知道白蓮在哪個派出所,現在已經八點多,再遲了,晚上能把白蓮找到嗎?如果晚上找不到,即使白蓮出來,又怎麼交待她丈夫華長萬?

  唐林想的卻是他今天的住處還沒有著落,那個旅館是絕對不能回去了,他現在身上分文沒有,到哪裡住店去?爬火車站倒沒啥,但明天灰頭土臉又怎麼去見佐市長完成倪總交給的任務?她知道葛曉音還是單身,自己今天已經和一個女人犯了事,現在卻在街頭與另一個女人在一起,如果再發生些什麼,還有他的活路嗎?與其明天去找佐市長還不如現在呢。他便忽然說:「曉音,難為你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事已至此,也只有破釜沉舟了,我找佐市長去。」

  話雖說得莫名其妙,葛曉音腦子裡卻閃過一道亮光。

  是啊,找佐市長去!不怕他們不放人。

  唐林知道葛曉音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找佐市長是為了讓佐市長插手白蓮的事,但如改口,會被葛曉音看不起,索性將錯就錯說:「可是,我怎麼開得了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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