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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她愛畫畫,唐林更來了勁,他學的是設計專業,對繪畫並不隔行,於是現實主義、浪漫主義、印象派,畢卡索、莫内、凡高、提香……胡侃亂諞開來,直聽得白蓮凝神靜氣,唯恐漏過半句。

  那時,唐林剛分配,在設計院工作,還沒跳槽到倪總這裡。下火車後,他先送她到她要去的地方,然後才回單位,他們自然是互留了通訊位址與聯繫方法。唐林告訴白蓮,他在省文聯有個熟人,他可以為她打聽上培訓班的事。

  白蓮看完畫展後就回去了,培訓班卻沒上成,廠裡那時生產緊張,請不了假,但這一見,卻和唐林結下了孽緣,唐林從那以後,每隔個半月、二十天就往石羊跑。

  而此時的唐林,已經在談戀愛,物件是一個處長的女兒,身材相貌比不上白蓮,可家庭工作卻是白蓮沒法相比的。這些他一句也沒有告訴白蓮,關於白蓮,他自然一句也不會對那處長的女兒談。他跑石羊找白蓮,並不放棄他與處長女兒花前月下,定期約會,他就這樣以矛盾的心態和兩位女性交往,做著痛苦的抉擇。

  事隔不久,他和那處長女兒吵了一架,又一次跑到石羊。這次他們沒在城裡呆,她帶他回到了她老家的村莊,在她家無人居住散發著潮味的舊屋子裡,他們緊擁在一起,長久地親吻。後來,他謔地與她分開,跪下來,她也跪著,他們四目以對,晶瑩欲滴的淚珠對著淚珠,他嘴巴翕動著,哆嗦著說:

  「蓮、蓮蓮,我受不了啦,我等不及了,我一時也等不行啦,一刻也等不了啦,一刻也不能沒有你!我要娶你、娶你、娶你……」他說著,不,簡直是喊,接著就再一次猛烈地抱緊她、抱緊她,瘋狂地親她、吻她……直到她氣也喘不上來為止。她沒有反抗,也不是沒有那樣的能力,而是與他一樣,徹頭徹尾地在親他吻他!不過,在他解她衣扣的時候,她卻謔地站起,又異常清醒地將他也拽起,複又像田徑賽中不懂規則、不聽哨聲的運動員,瘋了似的跑了開來。

  他喪魂失魄地跟在她後面跑,一直跑到那座叫做金洞寺的寺院。

  院門敞著,他們跑進去,但殿門卻鎖著,她就靈機一動,在殿門口那對虎威威的石獅子旁拉他跪下來。月光清亮亮射在獅子的頭上,獅子那凸而滾圓的眼睛就亮晶晶隨她和他動態的軀體眨巴開來,她舉掌合十,虔誠地祈禱:

  「石獅子老爺,人們說千年的烏龜萬年的鱉,但在我的眼裡你比它們還年老威武!你是神、獅神,是全村人的神,是保佑我的靈神,今晚有你做證,我和我心愛的男人唐林要結為百年之好,白頭到老,決不翻悔。」說完扭頭看他,他這時候與她一樣,完全融入在起誓的狀態中,甚至比她更甚些。雖然這形式古老,但他一點也不覺怪。而且還讓他感到自己一會是射雕英雄傳裡的郭靖,一會又是《金瓶梅》中蘭陵笑笑生筆下,正跪在佛前燒高香、喝雞血、發毒誓、與其他弟兄拜著把子的某一個人兒,但他想他絕對不是裡面的西門慶。西門慶一輩子也沒有進入到如此莊嚴和神聖的境界。即使進入了,那也是表面的。

  起完誓,大概白蓮認為他們已經完成了某種儀式,當他們再次回到她家老屋,他又和她擁抱、親吻,又動手解她衣扣時,她沒有反抗,將她女兒的貞操和她一顆水晶般的心全部獻給了他。

  第二天,唐林回了省城,但白蓮卻從此再也沒有見到他。半年後,她收到他一封滿紙懺悔與痛說無奈的信。信中說,他在父母的逼迫下沒有辦法,已經和省城的一個女子結了婚,信裡面他痛駡了自己,要她忘掉他這個負心人。他說他這一輩子是完了,如果有來生,他將永遠跪倒在她的腳下,做她的奴隸,做她的牛馬。而事實上是,那處長升了副廳長,他的選擇向副廳長傾斜了。那次處長女兒和他的爭吵也是戀人間常有的事,過後便雨住雲收。幾天不見他,主動找上門來,又是捶打他,又是親吻他,對他大撒處長小姐的癡嬌,而且,就在他的單身宿舍裡,也把自己給了他。他在心裡權衡著這兩個女人,很顯然廳長的女兒占了上風。他別無選擇,只有對白蓮負心。

  但他無論如何從情感上忘不了風情萬種的白蓮。

  白蓮更忘不了他。他半年沒有音訊,她還以為他出差了,到外地學習去了,她癡癡地等他,一天一天地盼著他的電話、他的來信。她以為他們是起過誓的,起過誓就是保證,起過誓就不會背誓,終於等來他那封信後,她一下子崩潰了。接連幾個月,她白天不言不笑,默默做她的工作,晚上伏在被子裡痛哭,那封信被她的淚水濡染得字跡漫漶,皺皺巴巴。就在那些天,她與從小一同長大的葛曉音重逢。葛曉音來廠裡宣講保障婦女權利,看到萎縻不振,滿腹心事,要死要活的白蓮,找她談心,解開了她心頭的迷霧,倆人越發成了無話不談的至交。但白蓮始終沒把唐林的名字告訴葛曉音,葛曉音今天聽唐林這樣一說,便馬上猜到唐林就是當年害得白蓮欲死欲活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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