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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可阿城並不在乎錢,他可以像今天一樣替平鶴松支付數萬,也可以把一天乞討所得全轉送其他乞丐。關於阿城,平鶴松聽到的版本是,他年輕時的戀人被別人橫刀奪愛,賭氣地結了婚,又避婚,於是風雨無阻地上街乞討,冒充流浪者。他妻子也找不著他,因為他化了裝,阿城自己所給出的解釋是這是他的娛樂,不必見太多熟人。

  平鶴松沒法斷定傳言的真假,在這遺忘之城沒人能告訴他關於阿城的一切。他只能解釋說,這世界怪人雖不多,但他平鶴松遇上了一個。阿城是一個奇人,沄城如果還有阿城打聽不到的消息,那麼,結論就是:那件事本身就不存在。

  平鶴松沉默片刻,說:"至少說明代和平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未必值得你去信任,不過,他有一個優點就是很貪錢,而貪婪的人在你付給他足夠的錢之後是值得信任的--除非……"

  "有人付他更多的錢。"

  阿城微微一笑,說:"你可能具備跟代和平一樣的優點,朝秦暮楚。"

  平鶴松並不反駁,駕車沿著市區的環線向南,再向東,大海悄無聲息地露出它的面容,藍色一下子躍進眼裡來。在這樣風和日麗的下午,駛在海濱公路,撲面而來的只有海的色彩,與海風的鹹鹹的氣息。

  目的地是東梧區,這一片區域至今仍保留著漁村的風貌。

  平鶴松聽過一個傳言,曾有開發商盯上了東梧區那塊地皮,梅成為此獨闖了土地局,又跑了一趟省城,土地局長拿他沒辦法,但批文已經給了開發商,梅成怒了,把備好的東西甩在桌子上,局長看完臉就綠了。向阿城證實時,阿城只是笑笑,後來告訴他,梅成準備了土地局長五年來的受賄證據。

  阿城說:"海衲十五年慶,高官巨賈的少不了,媒體也不會少,義父想著漁場的陽光基金,想借此募捐宣傳。"眼看要下雨了,阿城搖上了車窗,"陽光基金是幫下崗工人再就業的,我義父約你談一談,你最近忙,今天算是送上門來了。"

  "這我可做不了主,海衲也有基金會。"平鶴松沉吟片刻,"這樣吧,我打個報告給路遠超,看能不能一起,大家都是盡心。"

  "不行,跟路遠超說,這事怕就黃了。"阿城斷然道,"要先斬後奏。"

  村子坐落在海邊的平曠地,一溜兒的面東向海,房子多是兩三層,帶院子,保持著不經雕琢的粗糙,有些外牆甚至沒有粉刷,整片兒的裸著紅磚。經過一路的高樓別墅和整齊劃一的社區後,顯出村子的獨樹一幟來。梅成的房子是一棟二層小樓,坐落在村子的最東邊,離海不過一裡地,站在院門口就能一眼望見大海。

  阿城按了一下門鈴,沒有動靜,卻沒有再摁第二下。過一會兒,裡面響起急促而克制的腳步聲。門開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開了門。

  "魚香,乾爹呢?"

  魚香只是點點頭,很大牌的樣子,把他們讓進屋,掩上門。窗簾也密不透風,屋子裡有些昏暗。魚香說:"我給你們泡茶。"輕巧地轉了身,悄無聲息地走了。兩人都沒有出聲,幽暗中,屋裡深夜般寂靜。

  "我義父的乾女兒,他給起的小名兒。"

  平鶴松嗯了一聲。

  "是我義父在街上遇見的,被騙了,身無分文。他收了當女兒。"

  平鶴松點點頭,環顧四周,客廳老式堂屋風格,貼牆的畫幾,緊排著八仙桌,兩邊置放了太師椅。他看到畫幾上方的牆上鑲著老式的相框,走了過去。相框左上角有一張照片,一個中年人親熱地抱著個小女孩,女孩的表情卻很是生硬。

  "是我義父。"阿城跟了過來,他沒說小女孩是誰,平鶴松也不再問了。魚香端了茶過來,一絲不苟地放好杯墊,放好茶水。

  "乾爹出去了,有人被廠裡開除了,老闆不給工資,他幫要去了。"

  阿城問還要多久。魚香說不知道。他看平鶴松:"等嗎?"

  平鶴松想了想,說:"還是不了吧,我去鷹山,下次再來拜訪梅老吧。"

  "也好,你有事先忙去,我在這等,兩邊遞個話。"

  告別阿城,平鶴松順著原路返回市區,回了一趟家,放在抽屜裡的六把精鋼飛刀果然不見了。

  再出家門去路公館,車行了一會兒,忽然感到背後有影隨至,從後視鏡裡察看,車流卻一如往常。再行,那感覺又上來了,正疑惑,手機響了。他聽著電話,回頭望去,果見一輛馬自達放慢車速淹進車流裡,心下便了然了,再向前看,前面黑色桑塔納駕座的車窗伸出一隻手,揮了揮,目光再越過桑塔納,又看到一輛紅色捷達。

  他說聲好,掛掉了電話。桑塔納減速,他超了過去。在前面一個路口拐了個彎,在後視鏡中看到馬自達直駛而過。他向前又開了一段路,被盯梢的感覺終於不見了,直到路公館門口停下車,那種感覺也沒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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