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11)_學達書庫

十一

　　左川打量了一下丁傑，有些奇怪地問起周德鋒他的來歷，周德鋒讓丁傑坐在自己的身邊吃飯，然後一邊和左宋兩人喝酒一邊講起了丁傑的故事。

　　丁傑打小就是孤兒，父母在他五歲那年就相繼去世，村裡沒有一個親人，全靠吃百家飯長大。一年前，也就是丁傑十四歲那年的一天，村裡和鄰村為了搶水源起了爭執，相約要進行械鬥。這在農村原是很平常的事情，結果大都是雙方象徵性地打上一架，然後弱勢方找人出面說和，做些讓步了事。一般不會有太大的衝突，最多輕傷幾個人，可在這次械鬥中，周德鋒的村子卻遭受到了重創。

　　每次械鬥前，村裡都會由德高望眾的族長出面擺酒席宴請參加械鬥的男人，一來做些計畫安排，二來壯行。酒席上一般要上些平常農村人家輕易捨不得吃的雞鴨魚肉，好酒好菜。丁傑打小只能在老鄉家吃些剩飯剩菜，所以一直眼饞地在酒席周圍轉悠。有個村裡的青年笑話起他來：「這飯可不是白吃的，就你這點小人，還想去打架嗎？」此時的丁傑身高不過一米六，體重也只有八九十斤，但他聽了這話仍然倔強地說：「我也來吃，我也去打。」說罷就自顧自地上席猛吃起來，不再理睬周圍人地嘲笑。

　　當二十多個村裡的漢子手拿鐵楸、鎬頭來到約戰地點時，看到對方的陣勢，不禁有些驚呆了。

　　按照慣例一般兩村爭鬥，不會讓警方參與，也不會找外人幫忙，不然會被人嘲笑。但是這次鄰村的人沒有遵守規矩，他們從縣城找來了一幫社會上的混混。十幾個手持砍刀的城裡混混兇神惡煞地站在前面，後面是二十多個鄰村的漢子。

　　一看這陣勢，村裡人有些打退堂鼓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示弱，對方已經沖了過來，幾下就把四五個村裡人砍倒在地。村裡的漢子們哪是這些職業打手的對手，眼看越來越多的人要被砍倒，丁傑沖到了最前面。

　　對方的一個打手並沒有把這個小孩放在眼裡，一腳踹倒他，又在他腿上劃了條口子，算是手下留情讓他主動棄戰。哪知丁傑殺紅了眼，像著魔似地一次次撲了上來。對方也被逼得急了，把丁傑死死地按倒在地下狂揍。

　　這時，鄰村的一個男人上來對打手說：「這個小孩是孤兒，家裡一個人沒有，要不拿他殺雞駭猴，讓這些人知道知道厲害，省得以後再找麻煩。」打手聽了這話正合心意，狂笑著說：「原來是個沒人養的種，那你來蹚這混水不是找死嗎，是不是為了吃頓好飯啊？我這就讓你把剛才吃的肉再給吐出來，記住，不是吃肉的命就別想吃肉！」說完，打手按住丁傑的左手，右手手起刀落，把丁傑的小指砍了下來。

　　隨著丁傑一聲痛苦地嚎叫，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打鬥，村裡不少漢子看見丁傑痛得發白的小臉和流了一地的鮮血，都忍不住別過了頭，心裡暗暗後悔不該把這孩子帶來。

　　鄰村一方看到對方徹底被自己震住，很是得意。壓在丁傑身上的打手也站了起來，狂妄地看著丁傑。但很快，他就被丁傑嚇傻了。

　　丁傑死咬著自己的嘴唇，慢慢坐了起來，兩眼冒火似地盯著對方，右手拾起地上混在鮮血和泥土裡的自己的小指，一字一句地說：「我就是想吃肉！」說完，他把小指一下塞進了自己嘴裡。

　　看到丁傑臉上的肌肉隨著牙齒地咀嚼而一動一動，還有他那不斷從嘴角裡流出來的一縷縷鮮血，所有的人都被嚇呆了。時間好像靜止不動了，人都呆在原地，寂靜的空地上似乎一丁點的聲音也能聽見，人們都聽到了從丁傑嘴裡傳來的骨頭被咬碎的卡吧卡吧聲，一聲一聲地敲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很快，有人忍不住扭頭吐了起來。鄰村的人也有不少像見到鬼一樣頭也不回地跑了。剩下的幾個也只得和打手們悻悻地離開。

　　丁傑始終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的人一個個離開，等到全部走光時，他才搖晃著身子倒了下去。

　　聽完丁傑的故事，左川很久沒有作聲。儘管他在江湖上眼見耳聞過很多好勇鬥狠的故事，而且他自己也是江湖上公認的狠角色，但初聽到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就能這樣心狠手辣，他仍然感到非常驚訝。

　　他不禁又細細地打量起丁傑。丁傑相貌非常普通，不仔細觀察可以說絲毫讓人感覺不到他的銳利和兇狠，但左川從他不經意時流露出的眼神中可以讀懂這個孩子內心的倔強和對命運的叛逆，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少年，想起自己孤身闖蕩世界時的艱辛和委屈。

　　「從那以後，鄰村的人再也沒欺負過我們村，村裡人害怕受報復也沒敢替丁傑報警，只是都覺得對不住這個孩子，當時要不是這個孩子出頭，還不定得有多少大人被砍。現在我們村是輪流管他晚飯，早飯和中飯他自己想辦法，有時撿點，有時要點，有時就不吃，真是可憐啊。本來我還想讓他再過兩年到十七八歲的時候到儀錶廠幹個臨時工，現在廠子也不行了，這孩子以後怎麼辦啊？」看得出周德鋒對丁傑很是同情，丁傑在一旁默默聽著，一句話不說。

　　宋洪強聽了丁傑的故事以後，對他也很有好感：「你這麼小，當時為什麼要替這些大人出頭？」丁傑看了看他，臉有些紅，一看就是個非常內向的孩子，他想了一會，才說：「我吃了別人的飯，就得替別人辦事。」

　　看著丁傑認真的表情，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左川沉思了一會兒，他既對丁傑和自己相同的身世產生了強烈的憐憫，又被丁傑身上獨特的性格所吸引，他潛意識裡認為丁傑對自己以後的事業肯定會有所幫助，於是對周德鋒說：「三舅，這樣吧，丁傑老在村裡也不是個辦法，我飯店裡也不多他一個人，讓他跟著我走吧。」

　　從此，丁傑就開始了跟隨左川闖天下的日子。幾年後，當左川投身股市的時候，丁傑也成為了他身邊最為信任的操盤手，幫他馳騁股海，所向披靡，人稱九指戰神。

　　第二天一早，左川和宋洪強告別了周德鋒，帶著丁傑開車回到了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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