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10)_學達書庫

十

　　幾個人閒聊了一會兒，左川按照宋洪剛的意思，簡單地詢問了廠子的情況後，就天南海北地把自己這幾年做生意的事和在江湖上的見聞添油加醋地給對方胡侃，就是不談收購廠子的具體問題，李廠長幾人在試探幾次後也不好再詳細詢問，只能附和著說笑。

　　宋洪強在一旁只是喝水，畢竟他實在沒經歷過這種事情，只有偶爾插兩句言，好在他本身就具有富家公子哥的氣質，所以也沒有讓對方產生什麼懷疑。

　　中午十一點半，廠長李品才站了起來：「左老闆，宋老弟，到點了，咱們該去吃飯了，請吧。」左川稍作謙讓便和宋洪強跟隨幾人來到了儀錶廠旁邊的儀紅酒店。

　　酒店不大，但還算寬敞乾淨。雖然是午飯時間，卻沒有幾個客人，看樣子就是專門靠儀錶廠吃飯的。李品才帶領幾人來到二樓單間坐下，然後吩咐服務員按事先訂的標準上菜。入席的時候，副廠長安華的意思是安排宋洪強坐主賓的位置，宋洪強死活不肯，李品才在一旁一看，就讓左川去坐了主賓。

　　酒菜很快就擺了上來，都是些名酒好菜。

　　「左老闆，宋老弟，廠裡現在太困難了，再說這周圍也沒什麼大飯店，就這家還湊和，大家別嫌棄，將就著吃吧，千萬別客氣。」宋洪強看著滿桌的雞鴨魚肉，山珍海味，聽到李廠長這樣說心裡很有些不忍。左川卻沒有絲毫客氣，大方地吃喝起來。

　　幾巡酒下肚，氣氛很快就活躍起來了。「宋老弟對我們廠感覺如何，是不是有意投資？」安華抓住時機問宋洪強，從酒席開始他就始終在給對方夾菜敬酒。

　　宋洪強臉上一紅，好在他喝酒上臉，外人倒也看不出來。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川，見左川似乎沒聽見安華的話，便自己回答：「這個我們還得回去商量，主意還得是我表哥拿。」

　　安華忙陪著笑臉說：「就是，這麼大的事哪能輕易就決定，不過我們廠子確實不錯，機械局開的條件也不高，我們真心希望咱們能合作成功。來，我再敬你一杯。」李品才不露聲色地看著安華忙於向宋洪強獻殷勤，自己則和左川還有周德鋒來回互敬了幾次酒。

　　吃了一陣，宋洪強起身去方便，安華忙跟出去給他領路。安華親熱地把胳膊搭在宋洪強肩上：「宋老弟，投資這事你得給你表哥美言幾句啊。」宋洪強心裡暗笑，嘴上卻痛快地答應他：「好說好說。」安華又說道：「這事要成了，宋老弟你肯定是廠裡的二老闆啊，到時候還得想著照顧照顧你老哥啊。」聽了這話，宋洪強笑出了聲：「沒問題啊。」安華見對方這樣豪爽地答應自己，不由喜笑顏開，回到房間後更加熱情地和每個人喝了幾杯酒。

　　中午兩點半，幾人酒足飯飽地離開飯店。李品才讓左川和宋洪強再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左川說：「李廠長，不用了，我們路遠，我想早點往回趕，再說廠子的基本情況我也瞭解了一些，我回去以後就給廣州打電話，把情況告訴我同學，有什麼消息我再跟你們聯繫。我現在想再看看廠房和車間，能不能讓周副廠長陪我去？」李品才挽留了一下，見左川執意要走，只好答應。

　　左川和宋洪強在周德鋒的陪同下又在廠裡轉了一個多小時，把廠裡的車間、倉庫、辦公樓，包括食堂都看了個遍，然後給李品才打了個招呼就開車出了儀錶廠。

　　「川哥，直接回家嗎？」宋洪強在車上問左川。「不，你先開車圍著廠子在周圍轉一圈，然後我告訴你路，咱們去我三舅周德鋒家，今晚上住他那。」

　　下午五點半，周德鋒下班後回到家裡，儘管廠子在縣城有職工宿舍樓，但由於路途較遠交通也不太方便，他和許多職工一樣平常還是回自己離廠不太遠的農村家裡住。

　　一進院子，周德鋒看到左川和宋洪強正在幫自己媳婦擇菜。他讓媳婦去準備晚飯，把左川和宋洪強讓到屋裡坐下：「小左，感覺怎麼樣？」

　　左川自從廠裡出來就在心裡盤算著和周德鋒的這次談話，他明白和周德鋒談話既不能像和旁人一樣搪塞對方，也不能把自己的底全露出來：「三舅，說實話，廠子情況比我預想的要差一些。聽李廠長早上說，廠子現在負債已經有六百多萬，上次你說機械局評估的淨資產是五百萬，典型的資不抵債。下午咱又在廠裡轉了一圈，車間裡除了一堆舊設備，就是一屋一屋的積壓儀錶，我看那些設備基本都得算破銅爛鐵了，根本看不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帳面上那一百多萬的應收賬款要是好收的話，我估計廠子早就收回來了。你說，好好的廠子怎麼淪落到這一步了。」左川一邊謹慎地說著自己準備了一下午的話，一邊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周德鋒的表情。

　　周德鋒歎了一口氣：「以前的事再說也沒用了，反正既有客觀原因，更有主觀原因。就說今天中午吧，簡簡單單地吃頓飯不就行了，結果呢，這一頓又吃了一千多塊，你以為他們真是應酬客戶啊，他們就是借機自己吃喝罷了。知道嗎，那個儀紅酒店就是李品才的遠房親戚開的，這幫人有事沒事就去吃。廠子都這樣了，他們也吃得下去。」看得出周德鋒確實很心痛，這時他媳婦已經開始上菜，宋洪強看見趕忙上去幫忙。

　　周德鋒一邊擺放著酒杯茶碗，一邊繼續說：「這樣，我也不難為你了，小左，你回去也再琢磨琢磨，有了消息再給我打電話。就是不成，三舅也不怨你，就當這趟是回老家串親戚了，你這孩子也客氣，來家裡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周德鋒指了指擺在屋門口的煙酒和營養品。

　　左川正準備客氣幾句，卻看到院子裡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這個男孩身材瘦小，穿著破爛，頭髮亂蓬蓬的，一臉菜色，跟個小叫化子一樣。

　　「小傑，進來吧，這是爺爺的親戚，這個是左叔，這個是宋叔。」周德鋒喊男孩進屋。男孩膽怯地看著左川和宋洪強，站在屋門口一聲不吭。

　　「這孩子認生，他叫丁傑，今天晚上該上我家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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