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代(3)_學達書庫

三

　　很不幸的是這個時間很快就到來了，中國南方許多儀錶廠生產出了價格更低品質更好的產品，郁安縣儀錶廠的很多客戶這時卻因為歷史原因進入破產或改制，供求關係此消彼長，局勢大亂。更可怕的是廠裡前些年掙到的錢已經被一批批的大小領導或揮霍或貪污，內憂外患下，廠裡開始連年虧損。

　　剛開始還可以向主管單位機械局申請批款發工資，後來局裡也沒有錢了，只能讓一部分工人辦停薪留職，再後來大部分工人都回家等通知。因為車間裡到處是生產出來卻賣不出去的老式儀錶，廠裡僅剩的幾個銷售科的人員也只能靠賣給老客戶幾塊表來抵自己的工資。

　　聽完周德鋒的講述，左川問：「機械局打算怎麼處理儀錶廠？」

　　「當然是招商引資，救活廠子了，可以改制，只要別破產就行，當官的肯定不願意出現破產這種事。」

　　「招商引資，問題是得引多少資啊，你們廠還值多少錢？」

　　聽到左川這樣說，周德鋒有些急了：「當然值錢，廠房、設備、專利，還有庫存產品，聽李廠長說，機械局給估價是五百萬。」

　　左川腦子懵了一下，五百萬啊，自己一年辛辛苦苦才掙四五萬塊錢，這個數字是個什麼概念。但他馬上又鎮靜下來，不能露怯，再者說自己並沒有決定要有什麼行動，一切還只是初步的想法而已。

　　下午送周德鋒去車站以後，左川一顆心總也踏實不下來，他讓王麗紅在飯店裡照看生意，自己騎上摩托車出去了。每當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在騫州的南外環兜風，在高速飛馳中冷靜大腦，梳理心情。開了一會兒車，直到想好現在要做的事，他這才調轉車頭，往市里開。

　　騫州技術監督局大門口，一天的工作結束了，人們正在這裡取自行車準備回家。宋洪剛跨上他那輛老式的二六車子，正要蹬上，突然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宋珊在馬路對面沖自己招手，她正坐在一輛摩托車上，開車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左川。「這老左，又替我接孩子去了，也不提前說聲。」宋洪剛心裡念叨著，一絲暖意也升了上來，畢竟在社會上他只有這一個真正的朋友。

　　兩人把孩子送回家交給宋洪剛的妻子周梅以後，左川騎摩托車帶著宋洪剛來到泉江飯店。飯店位於市中心，環境優雅，裝修豪華，一般百姓很少有來這裡吃飯的，宋洪剛有些納悶：「怎麼不去吃烤串，這裡又貴又吃不慣。」

　　左川一邊點菜一邊回答：「這裡安靜，再說想找你商量點大事，不得來點大場面嘛。」點了兩個涼菜兩個熱菜和一瓶白酒後，左川給兩人都點上煙，開始敘述今天和周德鋒的交談。

　　「老左，幹吧！」宋洪剛聽完左川的一番話，一反平常的沉穩，急促而大聲地說道。

　　左川有些詫異他的反應，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千載難逢，天時，地利，人和。時間上，這個是歷史的機遇時代的機遇，地點上離省城不遠，說實話如果真在省城咱還真沒戲，再加上你舅舅這個副廠長，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難道想守著你那小飯店幹一輩子？就是真能幹成大酒店，你也該入土了，原始積累，懂嗎？要的是迅速！」

　　宋洪剛不顧形象地大聲表達完自己的想法後，便自顧自連幹了兩杯白酒，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左川找他來商量前就已經拿好主意了，只不過想讓自己幫他再分析和確定一遍。如果左川不準備幹的話今天也不會給他提這事，自己對左川的瞭解還是讓他有這自信的。

　　「估值五百萬呢，上哪弄這麼多錢，買下這廠有什麼用，生產出儀錶來也沒人要。」左川說出這兩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實際上他自己對問題的答案有些朦朧的認知，但他必須要聽聽這個高人的看法，這也是他今天找宋洪剛談話的主要目的。

　　又喝了兩杯，宋洪剛恢復了一向嚴謹認真的作風，平靜地說：「第一，評估價值不代表投資方需要投的錢，如果是那樣，那些搞資本運作的還玩什麼？第二，買下這個廠肯定不會再生產儀錶，要不然他們自己產不就行了，他們都賣不動，換你個門外漢就行了？至於買下廠以後做什麼，這和第一個問題密切相關，就是要看這個廠真正的價值和你真正所付出的成本之間的差額。我的建議是你需要去廠裡考察一下，憑空想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你能和我去一趟嗎？」面對這種自己從未接觸過、甚至從未想過的生意，左川畢竟有些心虛。

　　「我不適合，一來時間上不允許，二來我性格不合適，如果真去了，會給你產生不好的影響。再者，說實話，我對這種生意上的事情不是太感興趣。」見左川有些失望，宋洪剛給他滿上一杯酒，舉起自己的酒杯和他相碰一下然後一飲而盡，看著他的雙眼真誠地說道，「老左，我希望你能成功，我也清楚你肯定是個做大事的人，現在機遇來了，你應該把握住，但是你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可以給你出謀劃策，但肯定不適合走到台前。」

　　雖然宋洪剛已經有些酒意，但左川明白他這都是肺腑之言，而且也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這個深沉的男人才會這樣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喝酒，喝酒。」左川這時也流露出江湖漢子的豪爽和訥言，回敬了宋洪剛一杯，他知道再說什麼都沒什麼意義了，畢竟自己的事還是需要自己解決，而且就像宋洪剛說的，事情必須要去做，空想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看到好友下定了決心卻仍然有些迷茫的表情，宋洪剛有些不忍：「你去廠裡考察的時候讓洪強陪你去吧，他整天在家裡待業也沒事幹。」

　　洪強是宋洪剛的弟弟，左川想一想覺得是個好主意，看來今天還是有所收穫的，戰略戰術上都有進展：「好，摸著石頭過河吧。」

　　兩人邊喝邊談，直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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