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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等到朵兒意識到華髮髮屋安靜好半天了的時候,她看見阿蘭讓她的客人把手伸進她的胸前的衣服裡,而她居然一動也沒動,臉漲得緋紅;其他的姐妹,與客人一雙、兩雙、三雙、四雙,各自紮成對,像久別的情侶,喃喃私語,頭與頭碰在一起;阿軍則把雙手放進客人胸前的衣服裡,眼鏡片後面的柳葉形眼睛死勁兒盯著鏡子,就像那上頭叮了只蒼蠅似的。阿青和她的客人洗完頭就去了髮屋的里間,此刻那裡沒有人。華髮髮屋充滿了誘人的春天氣息。那扇使髮屋空氣流通的茶色玻璃門,此刻關得嚴嚴實實的。儘管對於髮廊裡每天發生的這些事兒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但只要有客人在,出於謹慎這扇門還是會小心翼翼地關著的,以示對沙湖鎮派出所那受人尊敬的掃黃行動的尊重。

  朵兒在她的客人身上,又敲又捶又按,竭力不去看其他姑娘。兩條手臂由於使勁都麻木了。髮屋裡只聽見她在給客人敲背時,手指頭髮出的清脆的"啪啪"聲。當她累得腰酸骨痛,大汗淋漓時,她的姐妹們可坐得舒舒服服的呢,並且最後都從客人那額外得到了小費。而她呢,也許是她傻呼呼的賣力勁兒不對客人的胃口,結果一分也沒有。除了將在月底從老闆那兒領到的二塊五工資以外。不過,就這樣朵兒已經心滿意足了。

  "喂,朵兒,那個傢伙沒給你小費嗎?"阿軍臉上的紅色還沒有褪去,顯然剛才被客人撩撥出的熱情勁兒還沒有過去。

  "沒有。"她說。阿軍不無同情地看著她的這個新來的姐妹。剛才她幹得多賣力啊。阿綠和阿蘭兩個頭碰頭地在嘀咕著什麼。

  這時華髮髮屋的老闆李洞賓從外面一拐一拐地走進來了。他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眉毛濃黑,紅光滿面,身體強壯得如屠夫一般--事實上此人在他的河南老家就是個殺豬的。前不久與人打架被打傷了一隻腳,到現在左腳的腳踝上還纏著白色的繃帶,走路時只好用一根木棍子支撐。又寬又厚的嘴巴給人的印像上面總好像泛著一層油光。當上下兩片肌肉發達的嘴唇一碰,誰也不會懷疑它的能說會道的。朵兒聽姑娘們告訴她,這位老闆把老婆和小孩留在河南的老家,自已一人在珠江幹這拉皮條的營生。

  靠那根木棍拐杖的幫助,李洞賓連蹦帶跳,一邊拍著巴掌,就像在使喚一群散落在草地上的羊群,大聲地說道:"喂,姑娘們,到這兒來開個會,我聽到了客人的一些反映……"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下了,想到這種事還是由女人說的好,女人跟女人之間好說話嘛。於是,他對他的情婦,背靠梳粧檯正修手指甲的阿青乞求援助,對她說:"好老婆,還是你來跟她們說吧。"

  "姑娘們,先生們認為我們的小姐不夠開放,"阿青確實比李洞賓會來事,口氣要隨和多了:"他們覺得你們太嚴肅啦,這會把我們的客人嚇跑的。這倒不要緊,可我們為什麼要白白放過賺錢的好機會呢?姑娘們,再熱情一點兒,熱情起來,你們會得到更多的小費的。放開一點!啊,像這樣!"說著阿青把手掌心放在嘴前攤開,隨著從塗著玫瑰紅唇膏的性感嘴唇裡"啵"地吹出一個飛吻,四周圍發出一陣輕微、略顯拘謹的哄笑。

  阿青說得更來勁了,發誓要把殘存在姑娘們頭腦裡面的傳統道德清掃乾淨。這時她屁股一挪坐到了梳粧檯上面,一隻腳踩在一張表面坑坑窪窪的髒凳子上。那張凳子擱在髮屋後面廚房的角落,平日裡誰也不會去注意它,不知誰把它搬了出來,此刻在阿青的高跟鞋底下痛苦地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然而,擱在凳子上的那只腳卻秀氣、高貴,肉色的長統絲襪內,裸露的瘦削腳背,青色的筋脈隱約凸現。尖頭、繡有金花的黑絨緞高跟鞋,使這只腳看上去就像一個精緻動人的華美藝術品,卻放在一個與之不相諧的,醜陋的託盤上一樣。

  她的降紫色的長絨裙鋪開來,覆蓋住兩條蒼白的腿,燙成捲曲的及腰長髮,宛如滔滔起伏的金色波浪。兩道被拔光的眉毛重新紋過,單眼皮就像那些水腫病人,又腫又松,這是生活放蕩的結果。但阿青卻有著與李洞賓同樣寬大的嘴,如果說李洞賓那多肉的嘴唇松垮,是投機商或者痞子的嘴臉的話。阿青那寬大的嘴巴則豐滿、迷人、兩片厚厚的肉嘴唇散發出無窮的欲望,仿佛一張嘴長成那樣為的就是與人親吻。它的主人及時發現了它的這一價值,每天花在這張嘴上的功夫最多。從嘴唇的輪廓到顏色,平時的保養,精心修飾,每日把它塗抹得鮮豔奪目,恰似愛情的玫瑰開在一堆腐肉上,因為肥料十足,越加妖豔。

  她用歡快輕佻的語調,把她誘惑男人的那一套下流路數傾囊相授。在進行這類現身說教時,阿青總會把市裡面的姑娘們掛在嘴邊,開口市里閉口市里的,以顯示她的特別。因為她認為地處偏避的沙湖鎮雖然屬於珠江市,畢竟還是個鄉下地方。髮廊裡雖然也有姑娘偶爾去過市區,她的客人可是經常帶她去市里最奢侈的場所尋歡作樂的呢,據阿青自已說還去過渡假村。從來不知道度假村是什麼樣子的姑娘們,把那想像成了金碧輝煌的皇宮。這女人平時裝扮身上的行頭都要到市區買。總之,在上平大街,在如何穿著打扮上,沒有人能及得上去過市里,在市里裝修豪華的西餐廳喝過咖啡的阿青了。

  李洞賓等阿青把話一講完,便繼續接著情婦的話往下講。姑娘們放著送到眼前的錢不要,卻讓其他髮廊那些願意掙錢的姑娘把錢賺去了,這讓他覺得愚蠢透頂。最後他說:

  "還有,我跟你們講過,平時沒事的時候不要老呆在屋裡頭,在外面坐著嘛。其他髮屋的女孩子都坐在外面的,就我們這兒,門口冷冷清清,必須得讓客人看到你們。朵兒,沒事不要老縮在屋子裡,在外頭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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