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一九


  這是一座俄式的傳統建築,原屬於前蘇聯的一位退休政府官員。房間內線條流暢的櫥櫃和壁爐,處處記錄著歲月的痕跡,已經陳舊的地毯和窗簾,仍然華美絢爛,依稀能感覺到往日的氣象。

  廚房是典型的地中海風格,剛剛整修過,有幾處還能看到火燒過的黑色殘跡。操作臺上則作料齊全,灶臺上放著一口純正的中國炒鍋。

  這幾乎是我夢想中的廚房,我歡呼一聲,上前躍躍欲試,「酸辣白菜?」

  「你真會做飯?我以為藝術家都不食人間煙火。」他倚在門框上訕笑。

  「你才藝術家,你們全家都藝術家。」我就地啐他一口。

  不從事藝術的人,總以為藝術是浪漫的代名詞,其實藝術和其他職業一樣,也會遭遇生計問題。吃不上飯的時候,藝術什麼也不是,所以「民以食為天」才能一直是顛撲不滅的真理。

  幹辣椒和白菜一進燒熱的油鍋,廚房裡頓時濃煙滾滾,歐式煙機形同虛設。我被嗆得連打噴嚏,眼淚汪汪地推開窗扇換氣。

  菜才出鍋,就聽到大門被人打得一片山響。

  我起初沒做理會,等了一會兒門外還是一片嘈雜,屋內卻無人回應,只好自己提著鍋鏟出去開門。

  剛把門上的鐵鍊取下,大門從外面「哐」地一聲被人踹開,兩個頭戴消毒面具的的人沖進來,一把推開我直奔廚房。

  我踉踉蹌蹌退後幾步,尖叫一聲:「孫嘉遇!」

  孫嘉遇聞聲從浴室竄出來。我驚魂未定地指著廚房,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二話不說,拎起一把椅子就沖了進去。

  我急叫:「喂喂,不是……」

  話音未落,就見他臊眉耷眼地出來,一路陪著小心,把那兩人一直送出大門。

  我好奇地探頭出去,看到門口停著兩輛消防車。

  孫嘉遇回來,一屁股坐沙發上抱頭哀歎,「誰他媽的這麼多事兒啊?一個月兩次火警,房東會把我掃地出門。」

  上一次自然是因為彭維維,可憐的鄰居已經被嚇得草木皆兵了。我知道闖了禍,躲在一邊吃吃笑。

  他被我笑得惱羞成怒:「還笑?再笑我就把浴衣脫下來。」

  他只披著一件浴衣,渾身上下還在滴水,屁股下面一片浮水印。浴衣帶子馬馬虎虎系著,看得出來,裡面什麼也沒有。

  突然間我面紅耳赤,連忙把臉轉到一邊,真的不敢再笑。這人說得出做得出,我相信。

  廚房裡一片狼藉,到處覆蓋著厚厚一層白沫。那盤酸辣白菜是不能吃了,另外一鍋清燉牛肉也受了連累,只好倒掉。

  我白流了半天口水,失望至極,不停地埋怨:「你說這些人是不是缺心眼啊?明明沒火他救的什麼火?」

  看我一副沮喪的模樣,孫嘉遇反而笑了:「好了,你現在有事做了,打掃廚房吧。」

  他也換過衣服,和我一塊兒跪在地上清理現場,兩人奮戰兩個多小時,才把廚房收拾清爽。

  我一天沒吃東西,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肚子裡不停地咕嚕作響,最後的動靜實在太大,連孫嘉遇都聽到了。

  他背過臉悶笑一陣,奪過我手中的抹布:「甭管了,回頭再說,我們出去吃飯。」

  看看表已經晚上七點,我猶豫:「明天還有課,我該回家了。」

  他不容分說,拖起我就往外走:「剛想起一地方,你肯定喜歡。快走,我也要餓瘋了。」

  車輪碾在冰凍的雪地上沙沙作響,車一直往奧德薩郊外駛去。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前車燈的光柱裡,看得到大片飛舞的雪花。

  不知為什麼,我有點害怕,老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忍不住問:「咱們去哪兒?」

  「拐你去賣。」他面無表情,同時伸出一隻手,冰涼的手指在我脖子上摸索著。

  明知他在開玩笑,還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車子停在一座鄉間別墅前。他上前按鈴,大門先開了一條小縫,接著才左右洞開,應門的是一位當地裝束的老婦人。

  孫嘉遇擁抱她,老太太則親熱地吻他臉頰,兩人說話語速極快,我一句也沒聽明白。

  孫嘉遇回頭招呼我:「趙玫,過來。」

  我慢慢走過去,他握住我的手,給老太太介紹:「妮娜,這是我的朋友。」

  老太太對我點頭笑笑,帶著我們往屋內走。我注意到她的半邊身體是歪的,一條腿仿佛不聽使喚,走起路來異常艱難,卻努力保持著脊背挺直的姿勢。

  我用力捏一捏孫嘉遇的手指。

  「切爾諾貝利核洩露。」他用中文輕聲說。

  我張大嘴看著他。他搖搖頭,示意我放鬆表情。

  曾在網上看到過當年的照片,印象深刻。沒想到事隔十幾年,還能看到那場劫難的受害者。

  進了別墅,只聽得木地板在我們腳下咯吱作響,客廳內空蕩蕩的,僅有幾間簡單的傢俱。天花板上似乎有風掠過,屋裡屋外幾乎一個溫度。

  老太太站住,和孫嘉遇說了幾句話,我只聽得懂晚餐、廚房幾個單詞。

  「我們去廚房,那兒比客廳暖和。」他簡短地翻譯。

  晚餐很簡單,只有一鍋濃湯,一點土豆泥,還有孫嘉遇帶來的列巴和中國雙匯肉腸。

  我已經餓過了勁,對著餐桌上的食物直發呆,不明白這傢伙帶我來這兒,到底什麼意思。

  他把一片白白的東西夾我盤子裡。

  我打量著,滿腹狐疑,「這什麼?豆腐?」

  「嘗嘗,嘗嘗就知道了,烏克蘭名菜。」他特起勁地勸,我卻覺得他的笑容不懷好意。

  咬一口,味道還行,就是口感有點怪,我猶豫著再咬下一小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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