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二〇


  「還好?」他笑嘻嘻地問。

  我點點頭:「到底什麼東西?」

  「豬肥膘。」

  「什麼?」

  「鹽醃的豬肥膘。」他奸計得逞,樂得前仰後合。

  我捂著嘴沖進衛生間,兜底吐了個乾淨。打小不挑食,就一個毛病,除了絞得粉碎的餃子餡,一點兒肥油都不能沾。

  「你他媽的不是東西。」我吐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刨個坑埋了他才解恨。

  「嘖嘖,又說粗話,」他捶著我的背,還在貧,「這不你要求的嘛,豬肉白菜,咱一個都不能少。」

  「滾開!」我氣得什麼似的。

  「她沒事吧?」鏡子裡出現老太太微笑的臉,「如果沒事,請來書房喝杯咖啡。」

  她的俄語緩慢清晰,我總算聽懂了這句。

  通往書房的門一打開,我立刻傻了,如入夢境。原來這裡另藏著一個乾坤。

  酸枝木裝飾的天花板,四壁通天到地的書架,所有的書籍分門別類放置得整整齊齊。

  我一路看過去,各種版本的鋼琴曲集、歌劇樂譜和古老的膠木唱片應有盡有,整個房間如同一座包羅萬象的音樂圖書館。靠牆放著一座老式鋼琴,琴蓋開著,白色的琴鍵已經泛黃。鋼琴上方的整面牆壁上,掛滿了不同質地的相框。

  那些照片中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年輕美麗的俄羅斯少女,背景是舞臺、劇院、鋼琴、鮮花……

  有一張放得最大的照片,摟著少女肩膀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似曾相識。

  我偷偷瞟一眼老太太,她臉上的皺紋如溝壑縱橫,實在看不出和照片上的少女有什麼相似之處。

  她示意我坐下,聲音溫和卻蒼老,「玫,你叫玫對吧?為什麼要來奧德薩?」

  為什麼?因為這兒生活費便宜,簽證也好拿。

  可我不能說得這麼露骨,丟咱泱泱大國的人。官方的標準回答一般是這樣的:「我熱愛奧德薩,因為這裡是世界著名鋼琴大師吉列爾斯和裡赫特爾的故鄉。」

  我自己再多發揮一句,「還有Vitas,英俊的Vitas,也出生在這裡。」

  孫嘉遇正在一邊坐著翻書,聞聲抬頭看我一眼,笑得極其曖昧。

  我明白他想什麼,無非是笑我花癡,索性再接再勵,「好象《絕代豔姬》裡的閹伶歌手,神秘美麗,令人神往。」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笑得滿臉皺紋象盛開的菊花,轉身對他說:「青春啊,我也這樣過,崇拜喜歡一個人……」

  慢著,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那照片中的中年男子,可不就是前蘇聯的人民藝術家、畢業于奧德薩音樂學院的埃米爾·吉列爾斯?

  那麼,眼前這位老人……

  我霍地站了起來,激動得說話直打磕巴,「您……您是……」

  她搖頭制止我,笑容裡有說不出的酸楚,「都過去了……」

  孫嘉遇站在她身後,皺著眉向我示意,我立刻乖覺地閉上嘴。但她的情緒明顯受了影響,沒說幾句就藉故離開了。

  望著她踽踽離開的背影,我有點心虛,「我說錯話了?」

  「沒有,就是有點兒傻。」

  「切!」

  「切什麼切?」他拍我的後腦勺。

  「你怎麼會認識她?」

  「傻子,還沒看出來?她就是我現在的房東啊。」

  「啊?」我睜大眼睛,「那她為什麼不在城裡住,一個人待這麼荒涼的地方?」

  「她丈夫是前蘇聯的高官,不過很早就去世了。她自己倒是有幾千盧布的退休金,解體前還象那麼回事兒,能維持不錯的生活水準,現在黑市換不到一百美金,不把房子租出去她靠什麼活啊?」

  我幾乎沒立正回話,以表達我高山仰止般的崇敬:「可她的名字,在鋼琴界一提起,人們的景仰還是象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沒錯,和她同時代的幾個人,都在歐洲其他音樂學院任教,她因為身體原因才留下來。」

  我充滿嚮往地在胸前合掌:「哎呀,要是她能輔導我的鋼琴,給她做幾年貼身女傭我都樂意。」

  他看著我,一臉的不懷好意:「對啊,她一封推薦信,抵你三年的努力,那你是不是該對我態度好點兒?」

  我沒理他,隨手拿過幾本樂譜翻著,可心卻在撲撲跳,為我未蔔的運氣而忐忑。

  孫嘉遇笑笑,取了幾張唱片走開。

  屋角有一具古老的電唱機,好像四十年代黑白片中的道具,可是膠木唱片放出來,卻有一種特殊的旖旎,書房裡立刻溢滿了《蝴蝶夫人》中那著名哀怨的詠歎調。

  他順手關門,又倒了一杯紅酒,在安樂椅上坐下,閉上眼睛假裝養神。

  我思想鬥爭了半天,到底忍不住誘惑,走過去蹲在他跟前,討好地說:「喂,商量個事兒行嗎?」

  他睜開眼睛,指指自己的大腿:「坐這兒來,坐這兒我才和你商量。」

  我瞪著他,不肯挪動。他又不理我了,重新閉上眼睛。

  我咬牙掙扎二十秒,終於滿懷屈辱地坐上去。

  他的唇角動了動,向上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懶洋洋地開口:「你想商量什麼?」

  「問問她,肯不肯輔導我,我出輔導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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