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一八


  我翻個身,極不情願地伸出手臂,閉著眼睛摸到手機,含含糊糊地問:「誰呀?」

  「孫嘉遇。」

  我一下驚醒,霍地坐起來:「你幹嘛?」

  「怎麼這聲兒啊?還沒睡醒呢吧?快起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我真是怕了見他,於是隨口扯了個謊:「我不在奧德薩,我出來滑雪了。」

  「扯淡!」他在那頭笑,「你說謊也打個底稿,我就在門外,電話聲我都聽見了。」

  我屏住聲息,果然聽到有人在嘭嘭嘭敲門,我頓時啞口無言,臉有些發熱。

  「給你二十分鐘,我在樓下等你,快點啊!」不待我再找理由搪塞,他已經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在他面前我好像總是處在被動地位,玩不得半分貓膩。於是飛快跳下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牙洗臉梳頭,然後穿衣戴帽。

  外面天氣很冷,又有點下雪的意思,露在外面的皮膚不一會兒就被凍得顏色發紫,我不由自主裹緊大衣。

  孫嘉遇正靠在車門邊抽煙,見我走近才扔下煙頭,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還行,挺麻利的。」

  我依然為糊裡糊塗失去的初吻耿耿於懷,努力板緊臉,冷冷地問他:「你要給我看什麼?」

  我冷淡的態度,他仿佛置若罔聞,極其戲劇化拉開車後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親愛的公主殿下,請看……」

  兩顆白生生綠瑩瑩的大白菜,靜悄悄地躺在後座上,散發出誘惑的光澤。

  「天哪……」我故作矜持的姿態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驚喜地問:「你……你怎麼搞到的?」

  他的唇貼近了,在我臉頰輕輕碰了碰,愉快地回答:「昨天使館分大白菜,我正好路過,連夜翻牆進去,偷了不少。」

  「又胡說!」

  他看著我笑:「你管它怎麼來的呢?先想想怎麼吃了它。」

  「哎喲,那就多了,醋溜,幹煸,涼拌,白菜肉絲炒年糕……」我掰著指頭數,數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最後我倆幾乎同時說,「豬肉白菜餃子!」

  他大笑,把我推進司機副座,「走吧,到我那兒去,全套的傢伙什兒,就看你的水準了。」

  孫嘉遇住在市區最好的地段,一座灰色的舊式小樓,分左右兩戶,上下兩層。南面整幅長窗正對著波濤粼粼的黑海。上回和彭維維一起見過的那個老錢,還有另外一個姓邱的中國商人與他同住。

  我感覺怪異,無論怎麼看,他也不象能和不相干之人和睦而臨的人。

  對我的疑問,他解釋得雲淡風輕:「哪天死在房子裡,總算有人知道。」

  「就是就是。」我再次想起失去的初吻,充滿惡意地附和他,「省得肉爛了都沒人知道。」

  他回頭瞪我:「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說話這麼歹毒啊?」

  我故作委屈地撇撇嘴:「我說的是實話嘛,你別不愛聽。」

  我還真沒有說謊,安德列曾講過一個故事,成功地噁心了我一個星期,看見肉就躲得遠遠的。

  那個案子裡,有一個福建商人,被同鄉在室內殺死,屍體剁碎煮熟後沖入馬桶,堵塞了樓下鄰居的管道。鄰居請來修理工,打開下水道後,發現裡面充斥著碎骨和爛肉。

  鄰居還以為是被虐殺的貓狗屍體,氣憤之下當即報警。員警在管子裡掏啊掏啊,粉碎的內臟和筋骨取之不絕,最後看到一截人類的手指頭,所有人都唬在當場。

  此案曾在奧德薩轟動一時,並引起房屋租金暴漲,因為當地人寧死不肯再租房給中國人。

  「你說說,好好在國內呆著不好嗎?非要出來,結果把命賠在異鄉,圖什麼呢?」我十分不解。

  對這個故事,孫嘉遇眉毛都沒有抬一下,自顧自熄了火拔下鑰匙,然後才說:「你還記得七公里市場那檔子事兒吧?」

  我點點頭。之前一直避而不談,如今他終於提到這件事。

  「那小子身中一百多刀,幾乎沒了人樣,你知道為了什麼?」

  雖然親眼目睹了那個命案,我還是狠狠打了個哆嗦,忙不迭地搖頭。

  一百多刀,那得需要多大的恨意?

  孫嘉遇冷冷地笑一笑:「他是青田幫的人,常年在『七公里市場』收保護費,作惡太多,場內的商人都恨透了他,實在忍不下去,湊了錢,想請烏克蘭當地黑幫做掉他。可惜那小子命大,提前得到消息,跑了。過了半年,他突然在附近出現,被人發現。一個電話,七公里市場提前關市,滿場商戶幾乎傾巢出動。終於找到他,結果就是你看到的。」

  我的腿開始發軟,簡直拉不開步子,想起當日遭遇,依然手腳冰冷。

  「動手砍人的,大部分是他的同鄉,從沒有案底的清白商人。浙江人平常說話軟了吧唧的,砍起他來卻一點兒都不手軟,你就知道這傢伙民憤有多大。」

  我打著擺子問:「最終結案了嗎?」

  「三十多號人,員警找誰去?法不責眾。同鄉會出面,塞些錢這事就完了。中國人內部的事,員警才懶得管。」

  我說不出話來,原來真相是這樣的。難怪他當時叮囑我,不要對員警說一個字。

  安德列也說過,自打中國人來到奧德薩,犯罪率就開始直線上升。有浙江和福建兩地黑幫迅速崛起的緣故,也因為喜歡身揣巨額現金的中國商人,很容易成為本地盜匪眼中的肥羊。

  孫嘉遇還沒提到海關的盤剝、員警的勒索和同胞間的傾軋。就這麼著,都攔不住烏泱烏泱前仆後繼湧來的人群。

  利字當頭,命可以排在第二位。商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人。

  「可不。」孫嘉遇回頭嘲笑我,「也幸虧你碰上的是這些商人,不然你這個倒楣蛋兒,早被人哢嚓滅口了。」

  我忍著冷戰跟在他身後四處參觀,努力消化這些變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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