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辦(17)_學達書庫

十七

　　鐵江拍著靳春華的後背說，別怕，有我在決不會讓你再落虎口！靳春華一下子抱住了鐵江。鐵江漲紅了臉，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跟女性貼得這麼近。靳春華的身子很軟，像沒有骨頭一樣，頭髮很香，讓人遐想和興奮。鐵江忍不住吻了靳春華一下，靳春華的身子開始顫抖，兩個人越抱越緊。

　　中午時間很短暫，還沒親熱夠，鐵江就得走了。靳春華眼巴巴地說，你早點回來，我一個人在家裡實在害怕，不知道誰還會來敲門呢！鐵江說，我走的時候把門鎖上，你就踏踏實實休息吧！

　　靳春華問，晚上你爸你媽比你回來早嗎？鐵江說，我回來早，第二是我媽，我爸回來最晚。靳春華說，你一定早點回來，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爸你媽。鐵江說你放心，天黑之前我一定趕回來。

　　下午活忙得不得了，因為甯衛國沒回來，所有的事都堆在鐵江身上。鐵江不僅要在小馬路上站崗值勤，還要在關帝廟四周巡視。下午圍觀的小學生非常多，出於安全考慮關股長不讓他們進入現場。鐵江喊得口乾舌燥，但還有不少小學生進入了現場。他們和大人一起推圍牆、砸塑像、拆牌位。五點鐘以後，關帝廟只剩下殘垣斷壁。大批下了班的市民蜂擁而至，不少人在殘垣斷壁上塗鴉，表達自己對拆除關帝廟的喜悅之情。

　　同院的美術青年黃永仁畫了一幅漫畫——青面獠牙的關公被工農兵按倒在地，紅衛兵小將從後面將一隻大腳踩在關公的屁股上。

　　關股長也不示弱，拿著大喇叭站在一塊石頭上宣佈關帝廟從現在起不復存在了，「這個地方從現在起回到勞動人民手中！我建議這個地方以後叫滅資興無廣場，或無產者廣場，大家同意不同意？」現場幾百個嗓子齊聲呼喊，同意——！現場還有人提出叫毛澤東廣場，或反修反帝廣場，關股長拿著大喇叭一一向群眾宣讀，現場一次次掀起高潮。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鐵江惦記著家裡的靳春華，他想跟關股長打聲招呼回家去，但擁擠的人流讓他根本擠不進去。鐵江只好直接往家裡走，在半路上他看到了一張太倉巷中學紅衛兵的佈告，一看內容鐵江驚慌起來，原來這是一張通緝令。被通緝的人是靳春華，上面有一張印得不很清晰的黑白照片。通緝令上有靳春華的家庭住址、工作單位以及被紅衛兵抓走又逃跑的經過。逃跑的過程說得很簡單，沒有任何細節，說明紅衛兵並沒有掌握真實情況。通緝令最後印著一行黑體字：知情不報或者窩藏被通緝者，將受到嚴懲！

　　鐵江不敢耽擱，大步流星朝家裡走去。他覺得靳春華不能在自己家裡呆了，因為院裡很多街坊——張姐、馬大嬸都懷疑自己家來了一個女人。如果她們看到這張通緝令，肯定會害怕，弄不好就會向紅衛兵舉報，即便不舉報也會跟家裡人說。家裡人肯定不想落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因此靳春華面臨著隨時被舉報的危險。

　　鐵江到了家，發現靳春華躲在櫥櫃後面。鐵江問怎麼了，靳春華說下午好幾撥人趴玻璃上朝裡看，還向屋裡喊話。鐵江問都喊什麼了，靳春華回答，什麼都喊：屋裡有人嗎？別躲了，已經看見你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鐵江歎了一口氣，說紅衛兵已經印了關於你的通緝令，到處散發，我們院的街坊可能看見了。

　　靳春華說，那我沒法在這兒呆了！

　　鐵江說，是不能呆了，但去哪兒呢？

　　靳春華說，先去燕都火車站吧，那裡外地人多，人員流動大，好隱藏。

　　鐵江回答，這樣，我現在去燕都火車站實地看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回來咱們就走！

　　靳春華說，好的，我等著你，你快點回來！

　　鐵江剛要出門，父親進屋了。父親把鐵江拉進裡屋，說你怎麼還讓她在家裡呆著？大街上已經貼了通緝她的佈告！鐵江回答，今晚就讓她走，我去燕都火車站看看，先把她送火車站躲一躲。

　　父親皺著眉頭說：「兒子你想犯法嗎？你送她到火車站，那就是同案犯！你做員警的，不懂這個嗎？」鐵江說：「我現在已經是同案犯了，如果不幫她躲起來，一塊完蛋！只有幫她躲起來，我才能平安無事！」

　　父親長歎一口氣：「我的傻兒子，你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一旦被發現，不僅你毀了，你爹媽也毀了，這個家就完了！」

　　鐵江說，所以我們必須幫她躲起來，不被人發現，我們現在跟她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船沉了大家都死，船不沉大家還能湊合活！

　　父親慨歎：只能這樣了，我這把年紀，也被你逼上了賊船！

　　鐵江說：對不起，爸爸！

　　鐵江快步走出家門。他騎上自行車，一路狂奔趕到了燕都火車站。廣場上人山人海，多數都是操著外地口音的學生，還有攜家帶口的外地旅客。正中間有一條很寬的通道，是遣返黑五類去外地的專用通道，通道的上方掛著「建設非常無產階級化的城市」的大標語。通道兩邊站著密密麻麻手拿棍棒和武裝帶的紅衛兵小將，通道裡面是穿著黑衣黑褲的黑五類，他們扛著沉重的行囊，拉著尚未成年的子女，低著頭在通道裡面魚貫而行。

　　突然鐵江發現一個瘦弱的中年漢子很面熟，他和妻子帶著五個男孩子走在專用通道裡。五個男孩大的十幾歲，小的七八歲。鐵江一下想起來了，這是鄧雲篪一家。在拆城樓的工地上，鐵江和他們有過一面之交，鄧雲篪是地主出身，當時全家人都在工地上勞動。鄧雲篪可能也看到了鐵江，因為他的員警制服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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