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號公路(54)_邢周、南飛熊

五四

　　高飛字斟句酌，慢慢說：「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對男人來說，如果第一眼就毫無感覺的女人，就算之後因為感動或者其他什麼原因接納了對方，這男人心裡總會覺得有缺憾，所以始終會覺得不滿足。當然，這樣的結合也不失為一種愛情，而且沒准白頭偕老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女方肯定永遠心甘情願，無私付出，而男方肯定始終心懷感激。不過，在我看來，這種愛情就算得到手，也是非常淒涼可悲的，所以不要也罷。肖白是個很自我的男人，因此更是如此。你明白我的意思？」

　　趙墨用手不停轉動著手裡的酒杯，低頭不語。半晌，淒然一笑說：「感情的事，如果能控制，又怎麼能叫感情呢？」

　　直到多年之後，高飛都覺得，那大概是自己見過的、最淒美的笑容了。他舉起杯中之物，仰頭一飲而盡。

　　趙墨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看著他：「高飛，你想聽聽我的忠告嗎？」

　　高飛有點意外，看著她說「好啊」，一邊招手又要了一杯天蠍宮。

　　趙墨說：「很多人都說你這人太花心沒什麼真感情，在我看來其實這恰恰說明你對感情傾注了過多的寄託，似乎總希望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所以你就會患得患失，總是害怕受傷。結果你只好藏起自己的真，用表面的假來保護自己。」

　　這時，高飛的酒來了。趙墨指著那杯酒繼續說，「就像你這杯天蠍宮，用果汁這種甜美的東西，包裹背後真正的烈酒，人都醉如爛泥了，嘴裡還是甜的。但是你有沒有聽過，多情反被無情誤？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值得你真心付出的人，你難免會條件反射地用你一貫的假去試探對方，這樣其實很危險。因為在對方眼裡，你的真情就變成了假意，反倒覺得你是一個最無情的人了。對真心付出的人來說，真情再苦，也遠比假意的甜要好。」

　　高飛細細品味著舌間天蠍宮甜潤的口感，反復念叨那句「多情反被無情誤」，半晌沒再說話。

　　19

　　離開JK集團後，高飛就更是每天為新公司忙得團團轉，就算他想找女人也沒那工夫。那點註冊手續就和肖白一起忙了個焦頭爛額，這才知道原來註冊個公司如此麻煩。

　　他想起讀過的一些美國富豪的傳記，無論過去的還是現在的，在他們的創業史中，作為起點的註冊公司這一步，好像容易得跟上廁所似的，從來都一筆帶過。而現今面對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表格，還有那些匪夷所思的申請條件，他們幾個算是充分意識到什麼是「萬事開頭難」了。「中國特色，中國特色。」肖白這樣寬慰大家。

　　雖然遇上了一大堆在JK時永遠不可能碰到的問題，但新的生活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充實。

　　直到聚會的時候再次看到梁卉。

　　她就突然這樣再次從天而降，出現在他生活裡，讓高飛從火星穿越大氣層，以高空缺氧狀態，猛然被拉回地球。

　　她沒有和他說一句話，也沒看他一眼，就那樣徑直走向關洋，高飛反倒坦然了。因為在他看來，關洋是個能讓女人有安全感的男人，如果有些東西自己目前不能給她，而別人能給她，至少也不是一件壞事。

　　雖然一切在心中都邏輯清晰、結論明確，高飛還是無法控制自己心如刀絞。聚會結束後的幾天，他滿腦子都是如何找個藉口再去見她，哪怕被她指著鼻子罵一頓都好。能看著她的眼睛，聽聽她的聲音，高飛就覺得很滿足很幸福了。

　　輾轉反側幾天後，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藉口：去找梁卉借錢。

　　公司驗資基本上用光了他們手上所有的流動資金。現在如果想用錢，只能乖乖等上幾周，待到驗資通過後，那些錢解凍才行。其實他已經跟父親說好，從家裡拿三萬來周轉一下。父親本來還要給更多，被他拒絕了，父親點點頭說：「需要就支聲。」

　　自從母親死後，他和父親的關係一直很隔閡。聽說他要創業，父親十分支援，大概也是希望藉此緩和父子關係。因此這段時間，他和父親之間前所未有地親近起來。

　　不過，現在正好利用這個藉口，去找梁卉借些錢周轉一下，等過幾周再把錢還回去。這一借一還，就能見她兩次。想到這裡，高飛抄起電話，飛快撥過去。

　　梁卉客氣而疏遠，問他有什麼事，仿佛他們的關係又回到了那個撞車的晚上。

　　高飛簡單把需要借三萬塊的事說了一下。

　　梁卉馬上熱情起來，說：「你來吧，我在宿舍等你。」

　　高飛掛上電話，抓起包就像閃電一樣沖了出去。

　　20

　　梁卉彬彬有禮說「請進」，把高飛讓了進去。

　　她這個「請」字，還有她客套的笑容，讓高飛覺得全身紮滿了刺，極不舒服。他乾笑了一下，說：「才多長時間沒來，我就成這兒的客人了？」

　　梁卉把臉一沉，說：「你不是客人是什麼？高飛，今天我可不是請你來耍嘴皮子的，也不想聽你說那些沒正經的歪話。」

　　高飛在床頭舒服一靠，笑道：「行，行。我這人嘴臭你又不是不知道。」

　　梁卉氣呼呼瞪了他半天，覺得沒轍，歎了口氣。走過去拿自己放在床頭上的書包。

　　高飛只覺一股淡淡的、熟悉而迷人的香氣向自己撲來。梁卉低頭的時候，頭髮輕輕掃過高飛肩膀，耳垂上掛著的小金鐘耳墜在他眼前亂晃。高飛一陣意亂情迷，恨不得就勢將她一把攬在懷裡，用嘴唇銜住那只打秋千的小金鐘。

　　梁卉沒有發現高飛的異樣，她拿起包走到桌邊放下，從包裡掏出三萬塊錢放到高飛面前說：「我放下電話去取的，你們就拿去用吧，等賺上錢再還我。」

　　高飛又嬉皮笑臉起來，「那我們要是萬一虧本倒閉了，還不上你錢怎麼辦？」

　　梁卉想了想，認真看著他：「那就別還了。反正我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高飛錯愕不已，回望著梁卉。

　　在高飛的記憶中，梁卉並不經常買衣服。即使買，也是去買那種學生才會買的便宜貨。但同樣的衣服，穿在學校那些女生身上顯得很學生氣，經她簡單搭配卻立刻顯得那麼雅致。此外，她唯一的幾件首飾，就是幾對金色耳環和那條白金細鏈，卻已經襯得她光彩奪目。高飛一陣內疚，「我連一件衣服一條裙子都還沒給她買過。」

　　高飛清楚，梁卉除了捨得在古典音樂上花錢，其餘的錢都一分掰兩半來花。知道她離婚的遭遇後，他才徹底明白了她的節儉。這大概是一個受過傷害的女人，來自潛意識的一種自我保護吧。這讓他更加憐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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