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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32

  吳文彭輸了個慘,真的被狠削了光頭。

  晚上所有打牌的人如約來到單位門口二仙樓,狠宰小吳。席間推杯換盞,一個個像過植樹節般興高采烈。小吳也是手段耍盡,一次次把熱烈氣氛推向高潮。

  酒足飯飽,大家盡興而歸。

  歐陽虹自己坐司機的車走了。吳文彭堅持說,把在座三個女同事都至少送到地鐵站才放心。於是,於欣欣和另外兩個女同事,就和吳文彭一起打車走了。

  一個女同事住得很近,他們就把她直接送到了家門口;另一個住得遠的,在地鐵站口也下車了。吳文彭和於欣欣家順路,因此現在車上就剩下他們倆了。

  于欣欣看著周圍沒人,不由在車上又抱怨起工作的無聊來:「也沒什麼具體業務,實在不理解這點事情,幹嗎非招一個名牌大學畢業生來幹。大中午的,好幾個小時,根本不知道該幹點兒什麼。看看書學習學習吧,又怕別人當你是異類,不和大家打成一片。小吳啊,我覺得你現在和學校變化挺大的。」

  吳文彭從前排轉過身,推了推眼睛上的無邊眼鏡,笑笑說:「說說看,怎麼個變化大?」

  「過去,我覺得你有思想有抱負。你知道嗎?剛入學的時候,我們好幾個女生都挺崇拜你的。可現在,我覺得你和周圍那些人越來越像了。有一天,你會不會變得跟老段似的,除了打牌和說黃段子,什麼也不感興趣了呢?」

  吳文彭低頭想了想說:「車上這麼扭著臉跟你說話怪彆扭的。這樣吧,前面有家酒吧,挺安靜,我請你喝一杯,咱們慢慢說。」

  33

  酒吧裡人不多,光線昏暗,亨吉斯的吉他聲淡淡彌漫在空氣裡。他們挑了一個靠裡的位置,吳文彭要了一杯威士卡,於欣欣來了一杯拿鐵。

  「我覺得工作特沒意思,早知這樣還不如出國呢。」於欣欣拿小勺攪著咖啡,慢慢說。

  「出國?那更沒意思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輩子也混不出個頭,你就想過那樣的生活?」吳文彭歪頭看著於欣欣,不屑道。

  「總比這麼沒事兒瞎耗著強啊,再說肖白過幾年也會去的呀。」

  「那小子才不會去呢!你還沒看出來,肖白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國內折騰了。」

  于欣欣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在個人發展這個問題上,肖白是不會和任何人商量的。于欣欣能感到肖白不是很想出國,因為他從未認真和于欣欣談過出國的事兒,每次都是隨便找個由頭混過去。

  「那小吳你說說,單位裡到底有什麼好玩的?」於欣欣抿了一口咖啡,賭氣似的問。

  「小姑娘,這個不能告訴你。要是告訴你了,萬一哪天你爬到老同志頭上拉屎怎麼辦?」吳文彭喝了口酒,笑得很慈祥。

  「唉呀,你就說說嘛。」於欣欣嗔怒著,「快,等著聽呢。」

  「那老夫今天就以老賣老為老不尊一把。」說到這兒,吳文彭下意識左右看了看,左右前後的座位都空著沒人,「這個這個,在機關工作的最大樂趣呢,就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導的,與人鬥其樂無窮。」吳文彭拖長聲音說著。

  「可我看你跟所有人都打成一片,很親熱的樣子呀。」於欣欣插了一句。

  「急啥?我這不是正要說嘛。這與人鬥,不是把所有人都削了,那是華山論劍。你要是真敢在單位華山論劍,那就等著被削吧。」吳文彭頓了頓,接著說,「所謂與人鬥,目標是要成為領導眼中的第一人選,有什麼好事兒領導會第一個想起你,而同時還不能讓其他人不高興,不打你小報告。」

  「這就有說道啦!」吳文彭往後一仰,從上到下看著於欣欣,點著頭繼續說,「你得知道、瞭解領導是怎麼想的,你得揣摩領導的心思。有時候,領導說東,其實讓你幹西;有時候,領導很鄭重把一個工作交給你,可其實是要你什麼也不做,找幾個由頭不了了之。所以呀,有的人不動腦子,聽什麼就幹什麼,一準兒把事兒弄砸。最怕的是那種還特努力的,不但搞砸,還弄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的地步。這種人,辛辛苦苦幹一輩子,也就一科員,你放心,領導會把讓牛和馬幹的那種,最苦最累最不用動腦子的活交給他的,等年終的時候給一勞模、優秀什麼的了事。你沒發現嗎,勞模都提不上去吧。」

  說完,吳文彭又要了一杯威士卡。

  「嗯……這個……」要不是吳文彭說,於欣欣還真想不到這個。

  「還有一種,你看見司裡比你早來一年的那個小米了吧,那是個厲害主。這小姑娘歲數不大,但心裡倍兒有數。老段跟我說她跟廖司彙報工作的時候,專門穿著超短裙,就坐廖司對面,經常不經意把腿叉開又並上……我還不信,結果有一次我去找廖司簽字,看見小米就坐在廖司對面沙發上,當時廖司低頭看檔,我打餘光看了一下小米。」吳文彭猛一下收住,訕笑著探過頭來,神秘兮兮低聲問於欣欣,「你想知道她的內褲是什麼顏色嗎?」

  於欣欣聽得正入神,被吳文彭這麼一問,險些沒反應過來。

  「去你的,真不要臉。」說完這話,於欣欣感覺自己臉上熱熱的。

  「哈哈哈……」吳文彭大口喝了一口酒,興致勃發,「我當時跟你想的一樣。你想,廖司一五十多的人了,閨女都結婚了,據說老頭還有心臟病、高血壓。你說這小米,還這麼無情地努力工作,還讓不讓老頭活了。這種方式,我稱之為人肉炮彈。這可比糖衣炮彈厲害得多,我告訴你啊,」吳文彭露出得意的笑容,「咱這幾個領導都不缺錢。」

  「所以啊,這種鬥爭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到了提拔、升遷的時候,就知道誰是五嶽盟主了。」說到這兒,吳文彭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你想想,領導提拔一個人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自己辦事方便嗎。當然,光靠會幹還不行,最好再能給領導帶來一些高附加值的東西。人肉炸彈一般領導都喜歡,但這種武器不是人人都有的呀。你再觀察觀察領導喜歡什麼,字畫、古董什麼的,反正那種能保值增值的東西一般都沒問題。」

  於欣欣恍然大悟,「就是說,明面那些工作都是次要的,多思考多觀察最重要?」

  「孺女可教,孺女可教啊!」吳文彭使勁點著頭,眼睛笑成了兩個括弧,顯得愈發慈祥了。招手又是一杯威士卡。

  「不過,越是想明白了,越是要低調,跟那幫蠢貨一定要打成一片。每年評定、提拔的時候都會有人打小報告,有人還把報告直接打到部裡。這幫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看老段,你知道嗎,老段當年也是名校畢業,人極聰明,就是聰明過頭了,一到評定就被打小報告,現在混到快五十了還是一副處,估計他退休的時候就這樣了。」吳文彭搖著頭說,「其實,很多事兒都是老段告訴我的。唉,這攤子渾水……」

  說著說著,吳文彭似乎也有些傷感了,不再說下去。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招手又來了一杯。

  「那,咱們這幾年在學校學的,不都白費了……」於欣欣呆呆望著吧台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語,小聲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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