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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當年高飛撞傷她,陪她去醫院換藥,兩人在校河邊上就碰見一個自稱「高飛女朋友」的女孩,特潑辣,不由分說就大鬧一場,不依不饒,還威脅要跳校河。

  高飛的回答是,舒舒服服往身後的欄杆一靠,冷笑,「跳吧。我最喜歡看女生跳河了。跳下去,你就和春天融化在一起。」

  「那她要真跳呢?」梁卉從沒見過這架勢,急了。

  高飛仰頭看著天,「有種她就跳,她跳下去,我就跟著跳下去。我是『嚇大』附中畢業的,不就一條河嗎?who怕who啊?」

  無形浪子,這就是高飛留給梁卉的第一印象。

  梁卉的前夫不是無形浪子,梁卉認識他的時候,那人還是大好青年。他是梁卉大一屆的師兄,他們都喜歡文學,在文學社認識的。家境貧寒、滿嘴理想、忠厚正直、一臉才華,每一點都搔中純情文藝女青年的癢處,梁卉「咚」一下就進去了。他比梁卉早一年畢業,說是為給梁卉創造優越生活,放棄理想去賺錢。結果錢倒是賺了些,但是社會染缸裡那點料一點沒糟踐,全吸收了。他做市場工作,到處跑,所以他那些事蹟梁卉都不知道。梁卉一讀研兩人就結婚了,梁卉懷上孕,後面就是薄情郎婚外情的老套故事了。

  為此,梁卉討厭所有裝X的男人。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高飛的,梁卉也不太清楚。也許對她來說,高飛的最大吸引力在於,高飛從不裝X,他很真誠。

  聽見梁卉提到那件往事,高飛把腿抖了兩下,腰特軟在他腿上被抖得花枝亂顫。高飛用力摟著腰特軟的腰,把臉貼在她身上,抬頭對腰特軟說:「咱策劃策劃,今兒給『他們』玩點兒什麼花樣呢?」

  梁卉瞪著高飛,聲音急促,「你別在人家關洋舅舅這兒胡鬧行不行?你讓人家還怎麼做生意?你這人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別的桌上,不明真相的群眾已經在朝他們指指點點了。

  「高飛!我過去就覺得你是一個流氓,今天我覺得你簡直他媽的就是玩弄女性的臭無賴。」關洋表情緊張,四面看了看,攥緊拳頭,壓著嗓子用力說。

  腰特軟靠在高飛身上,伸出一隻手,端詳著自己的指甲,懶洋洋地說:「我倒沒看出他流氓。不過有些人表面裝得挺純,背地裡腳踩兩條船,對那麼多男人投懷送抱,那才噁心呢。」

  高飛臉色陡然變了,他腿一抬,手推了一把,腰特軟趔趄了幾下,差點摔地上。她扶著桌子回頭對高飛怒道:「高飛,你有病啊?」

  高飛面無表情站起身來,推開擋在路上的腰特軟,走了。

  從坐下到離開,他始終沒看梁卉一眼。

  但是離開的時候,透過餘光,他瞥見了梁卉的表情。

  於是他走得更快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痛苦的源泉。跟他沾邊的人都痛苦,包括他自己。

  31

  部委大樓的中午非常寂靜,大部分人在食堂吃過豐盛而簡約的自助餐,都會選擇睡午覺。于欣欣直到上中學,都一直保持這個習慣。初中看《成長的煩惱》,驚愕發現「在美國,只有小孩兒和老人才規律地睡午覺」。於是毅然戒掉了這個「五湖廢人」的習慣。

  現在工作了,偏偏周圍人大多還繼續保留了這個「中國特色」。於欣欣只好試著入鄉隨俗,退回童年時代,但是怎麼也睡不著。

  當然,還有一小撮精力旺盛、年紀和於欣欣差不多的傢伙,不願意和中老年人「同流合污」。不過他們的活動,於欣欣也都沒興趣。這幫人通常抓緊中午時間,關起門來,打撲克。如果領導不小心睡過頭,這些人決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他們會興高采烈繼續打下去。有幾次,他們甚至一口氣打到下班。

  當然,什麼都能耽誤,下班是絕對不能耽誤的。五分鐘內,不管打完沒有,這杆人就全部消失了。

  他們在下班這件事情上的執行力,讓於欣欣很困惑,有必要那麼著急回家嗎?

  後來吳文彭教導她說:「做人要有點精神,有點品質,有點堅持,不能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不在工作中爆發,就要在下班時癲狂,總得占一頭。」

  除了睡覺和打撲克的主流人群,單位裡也不是完全沒有對人生銳意進取、有所作為的人。

  兩個和於欣欣、吳文彭同時進來的小夥子,是狂熱的乒乓球愛好者。在他們的呼籲下,單位在會議室添置了乒乓球案,每到中午這兩個人就會爭分奪秒,在這裡灑熱汗,拼國球。

  入職短短幾個月,他倆的球技突飛猛進,年底可能代表他們司去參加部裡的乒乓球大賽,為司爭光。

  最近,為了集體的榮譽,他們算是拼了,練球幾乎到了廢午休忘工作的地步。

  於欣欣假寐了一會兒,起來看了看苦練球技的人,最後決定去看打牌。

  吳文彭正貼著一腦袋紙條,狠狠甩出兩張牌,嘴裡嚷著:「放下!倆貓,瞅瞅,你要麼!」吳文彭身邊的老段看見於欣欣進來,連忙招呼她趕緊把門關上。

  吳文彭自從那次提醒過於欣欣後,兩人在單位當著人幾乎沒再說過話,仿佛兩個只有點頭之交的陌生人。因此,於欣欣沒有到吳文彭他們那邊,而是走到另一桌牌局觀戰。

  吳文彭他們那桌打完了一圈,對方撥兒贏了。跟吳文彭打對家兒的歐陽虹嗔怪著,對吳文彭撒嬌似的說:「你看看,都怨你。讓你留點兒主你不聽。晚上你請客啊。」

  歐陽虹是吳文彭他們處的處長,據說能力一般,但人很漂亮。對女同事很溫暖,對男同事很可愛。平時對下屬沒什麼要求,事兒也很少,於欣欣並不討厭她。但是,每次看到她沖著男同事撒嬌,身上總有點麻酥酥的。

  歐陽虹很喜歡吳文彭,在一些小事兒上明顯很提攜他。吳文彭和於欣欣偶爾還會去遠處那家小飯館碰個頭,聊聊單位的事兒。其實主要是於欣欣對工作中這裡那裡不滿意不明白,拉著吳文彭問這問那。從吳文彭對於欣欣半吐半露的一些資訊來看,歐陽虹還喜歡拿一些雜七雜八、不適合交給下屬幹的事情,麻煩吳文彭。比如上週末,她居然讓吳文彭帶幾個人去她家,幫她搬東西挪傢俱。于欣欣總覺得歐陽虹對吳文彭有種莫名奇妙的依賴,不過吳文彭自己似乎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說來,歐陽虹對吳文彭的依賴,可能與她單身離異有關。聽說,她老公出國後不久兩人就辦理了離婚手續。在這一點上,於欣欣很同情歐陽虹。

  吳文彭一邊洗著牌,一邊對周圍的人說:「沒轍啊,手背,他媽的主太少。把歐陽處都連累了,真是該罰。」

  老段嘿嘿笑了兩聲說:「咱這個打的又不能帶錢,我看小吳是覺得不夠刺激,老輸。」

  于欣欣這邊桌兒一個人接著說:「我看,小吳打牌見著兩尊神是必輸。一是領導,二是美女。歐陽處又是領導又是美女,就算打對家兒,不輸才怪呢。」

  大家哄堂大笑起來。

  吳文彭訕笑著連聲說:「罰酒三杯,罰酒三杯。要是這把再輸,晚上門口二仙樓,給歐陽處賠罪,大家都去啊。」

  老段一把從吳文彭手裡把洗好的牌奪過來,一邊伸胳膊擼袖子重新洗著,一邊對自己的對家兒說:「打起精神,這把剃他們一光頭!」說著在自己頭頂就是一削。

  吳文彭嘿嘿笑了幾聲。

  歐陽虹看著低頭和老段打鬧的吳文彭,笑得異常嫵媚。

  於欣欣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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